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哥哥还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喜欢你啊……”
他经常这么说——不只是对我。
复数个人在场的时候，“我，对大家都很喜欢”……会这么说。
没有生气的想法。
该说是儿时的玩笑好呢，还是说不相信好呢——我们都不觉得哥哥是能给出那么多份爱的人。
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才对。
我们，只是，虚伪的，他想要尽力去抓住的某种东西……
某种，能驱逐寂寞的，温暖的寄托……
……
……
一切，都仿佛昨天一般。
大概是因为我能清楚地记住和哥哥发生的一切吧……
现在我，严初雪站在关键的地点，却有点动摇了。
【难道说，我也在追寻和哥哥一样的东西吗……】
心里止不住这么想。
所以，即使是在这个哥哥答应和我私奔的时刻，我也毫无实感吧。
因为——
哥哥的内心尚未屈服。
即便身边的人是我，再和哥哥在他喜爱的游乐园里玩上千百遍——
他也不会屈服。
……
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配合我，直到我幸福的时候，再回到原点。
——去帮助还在那里发抖的人。
【差不多……已经够了吧……】
这种老好人该结束了吧，反正又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该是现实一点，自私地去满足自己欲望的时刻了，哥哥。”
我看着广阔的前方，不再踌躇。
……
【对不起……】
【你放弃过的东西，请在这里再放弃一次吧……】
冷冷的高处，严初雪的真正作战开始了。
……
……
……
……
“去高的地方看看吧……”
一般来说，这种话都是用来比喻的吧。
就好比鼓励别人的时候说上一句“不想到最高的地方去看看风景吗”不是显得格调非常高吗？
但是……
妹妹所说的高的地方，好像而是指物理层面上而已。
——我们从车站，到最近的小山峰，一共花了近4个小时。
然而更为可怕的是——4个小时里，妹妹没有说过一句话。
……
“呐，小雪，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虽然山不是特别高，但山顶的气温还是非常低，如果不是午后，大概很快会被这里的冷风吹成冻结的尸体吧。
【如果这样冻死是我的结局的话，还真让人难以接受啊……】
带着半玩笑的态度一边在心里调侃着自己，一边看着妹妹，等着她给出答案。
……
“哥哥，觉得我对你的了解有多少呢……”
妹妹似乎思考了很久，她的小手突然朝我伸了过来，似乎是想像刚才一样牵着。
“不知道啊，不过，应该比我了解你要多一些吧……”
没有在意妹妹特意扯开话题，我认真地回应道。
同时我也向妹妹伸出了手。
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是妹妹在向我撒娇才对，却总有种妹妹单方面想让我心安的感觉。
视线从手转向她的脸……
我的双眼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入地看着妹妹，好似要把她看穿一样。
连仅剩的马尾也解开，任凭头发散落在后背处。
除开样貌，我也很难把现在的妹妹和印象中的妹妹看作一个人。
一直以为妹妹无法理解自己过着怎样的离奇生活，然而妹妹对自己的另一面却清楚无比。这样的反差令我有点接受不能。
【啊列，说不定这也可以算作反差萌的一种啊……】
心底想要发笑又觉得有些可笑。
……
“我，对哥哥很了解哦，比哥哥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更多……”
“嗯，大概，是那样吧……”
“但是，哥哥，不，该说是现在的哥哥，对我的了解却很少，不是吗？”
“这个，额，很难否认啊……”
“就和，我知道哥哥现在认为我并非真的想要和哥哥私奔一样……”
“……”
我还在看着妹妹，妹妹依旧露出笑容。
我却有点不寒而栗。
“哥哥大概认为，我现在做的事情，不像是私奔对吧，突然地离去，莫名其妙的地方，甚至没有什么行李，都让这个计划显得还杂乱无章。所以哥哥故意答应我的请求，因为你相信，一切会按‘剧本’来，明天你会回归到既定的命运上，对吧？”
“……”
“但是没有关系，我只需要哥哥的承诺就可以了，误解不误解并不在意。哥哥，如果我说，我们私奔所需的东西都打包托人保管了，以后怎么样生活下去我也有好好地考虑过，怎么避开我们以前的熟人的问题我也会解决。这样的话，哥哥还想怀疑我的决心吗……”
【……】
我的心如同表面一样静默着。
完全——被妹妹看穿了我所想的事，而且还用最糟糕的方式直接说了出来。
我自己都差点没有意识到。
我好像……单纯只是认为“私奔事件”是让我记忆苏醒的契机而已。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坚信不疑呢？】
我询问自己，为什么这种奇怪的想法会如此根深蒂固。
是因为我怀疑妹妹的感情和决心吗？
【不、不是……】
我当然不会认为妹妹的感情是虚假的，妹妹在各种事情上都特别果决——特别是我的事。
那是因为那条短信束缚了我吗？
【不、不是……】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短信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绝不可能被那种东西影响心绪。
对于曾经看穿命运线的我而言，既定的命运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也决定不了什么。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什么，让我对回去这件事深信不疑呢？】
“呐，小雪……你知道，什么是中二吗？”
我露出笑脸，直面直到刚才还心虚到不敢看着的妹妹。
【没错、就是那个……】
我知道那个答案。
“所谓中二的话，最初是指那些受热血动画影响的，妄想着在‘小孩’阶段完成‘大人’也觉得不可理喻，拯救世界的事。但是——现在的中二病大概都清楚的，现实是现实，幻想是幻想……”
【不是憧憬着中二的世界，而是逃到中二的世界里去……】
“朋友多的话，对每一天都感到充实的话，是很难会变成中二的……”
【罪恶很帅气，承载着罪责也很帅气——但是也想和同龄人去玩幼稚的游戏……】
“对于中二来说，如果有一天现实中他期待的、渴望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的话，他就会伸出手。”
【所以我要回去才行……】
‘“就算再困难，他也要伸出手……”
【就算再痛苦，我也得回去才行……】
“因为……”
【因为……】
“那个东西，他曾遥不可及的东西就差一点点了啊，你叫他……怎么放弃嘛？！”
……
现在我的情绪……
……
是无奈吗……
……
是幸福吧……
……
至少——
我还在笑，没问题的，我……还在笑着。
……
……
“哈……”又像是笑，又像是长叹。
“那就是……哥哥的答案吗？”
“难道这种连哥哥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东西，可以当作答案吗？”
妹妹略微低下头，痛诉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给人一种好像要哭出来的架势。
“小雪……”
我想，这时候看到的，妹妹快要扭曲却强装平淡的脸。
无疑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妹妹最为痛心的时刻。
想哭……
她想哭……
但是没有哭出来。
大概是因为哭出来的话，我也会忍不住流泪吧……
……
可是还是必须回去。
【我，没法无视妹妹那份为我着想的坚强……】
【但，我也无法顺从妹妹……】
妹妹、月杨、班长、艺、小棉、小灵老师、君笑、洛肯、英、小西、小沁、甚至是叶若明和花芯落老师，是我没有办法抛下的人。
【失去记忆的时候，与他们的相处，是我最庆幸的事……】
【恢复记忆的时候，与他们的感情，是我最珍惜的物……】
“或许结局，真的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吧……”
山顶的风景也许是壮观美好的远景……
也有可能……
是峭壁边上望去无尽的深渊。
……
“但是哥哥——”
在我下定决心的瞬间——
“你之前说的，是会和我私奔的不是吗？”
“哈？”
妹妹说出的，并非是能左右我心境的话语，反倒像是单纯增加我罪恶感的死缠烂打一般的话。
“抱歉啊，果然你那时候还是相信了啊，所以才会露出那种笑容的吧……”
当时鲁莽地答应妹妹请求的行为，现在只感觉蠢到不行。
【妹妹要的是你的陪伴啊，连这点都做不到的你有什么资格笑着去宽慰她的内心啊，严通古！】
“不、不是哦，哥哥……”
妹妹在摇头。
她仿佛在竭尽全力地否认着。
“我说过的吧，我只要哥哥的承诺就够了。我之所以会那么开心，是因为我知道有哥哥的承诺在，那么在我放弃之前，哥哥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
确实如此，我现在不可能抛下妹妹独自离开。
我想做的，是说服妹妹让我离开。
所以，只要妹妹还没有被我说服，我就会留在这里。
可是——
“那样有什么意义吗？我的决定仍旧不会改变的啊……”
“有意义的……”
妹妹的手突然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
“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去拯救哥哥，我就会努力去做。”
她好像在踮着脚，眼睛投来的视线与往常完全不同。
“因为……”
“这是我们的约定啊，路西法。”
“！！！”
身体……不自觉地在颤抖……我只有愣愣地看着她。
妹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撩到肩前。
那样子……很像另外一个人……我熟识的那个人。
“对不起”我仿佛听到她在这么说，但又好像不是对我说的。
……
一段尘封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比身为雷恩哈特更早的……
那是，我背叛了某人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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