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如果是为了盖欧露伊兹阁下，就不会困难。
杀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但如果是为了盖欧露伊兹阁下，就不会痛苦。
我一直都是这样。
丽塔·艾德费里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
只要不是为了自己——
丽塔的双手拉扯着细绳，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
她也不希望变成最后一次。
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仿佛在那一刻，自己的身体都会背叛自己，大脑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撕喊着，让丽塔松开手。
最大的对手永远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自己的负罪感。
艾夏挣扎的幅度已经越来越小，无论魔法的学识有多优秀，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的场合，全部与废纸无异。
但要让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窒息，需要的时间绝不可能仅有短短数秒。
而丽塔，再怎么想集中精力，身体由于先前的药，都会不可避免出现短暂的阵痛，仿佛心脏的部位在被什么抽取着能量一样。
就偏偏是那一瞬间的机遇，被艾夏抓到了。
艾夏瞧准时机，将身体里的残存的所有力气都释放而出，双脚蹬地，后背猛撞监狱的栏杆，顷刻间，丽塔丢失了零点几秒的平衡，双手的力气就这么松懈了一点点。她迅速调整好脚步，但已经迟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如果要咏唱也未免太短，但是。
聚集魔力，则绰绰有余。
艾夏将那一瞬间所调动出来的魔力都流淌至左手中指，那里有着一个苍白的戒指，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缩成一圈的手指骨头。
但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由一流魔法师所锻造出来的武装。
魔力涌入，戒指散发出来的不祥之光让它显得更为苍白，很快，那苍白的光便从戒指一路蔓延至艾夏的双手。
那就是戒指上预先储存，仅能使用十次的魔法——
“亡者之触”
已经不再需要用力抓烂自己的脖子了，艾夏的指尖仅仅只是轻轻触碰，拉扯着她喉咙的细绳就在一瞬之间，被腐蚀烂。她迅速转过身，朝丽塔伸出手。
丽塔在那一刻反倒迟疑了，到底是将手伸出牢笼继续进攻，还是选择后撤为稳。她终究还是猛地踏地，靠着反冲，像兔子般迅速朝后跳了几步。
可还是迟了。
丽塔刚站稳就发现，右指尖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她瞥了一眼，那个部位已经变成死人般的枯黑色。最初的一刻迟疑，让丽塔的右手被艾夏撩到，仅仅只是这样，她的生命能量就被偷了一部分。
艾夏抹掉脖子上的血，刚才的伤痕荡然无存。
“居然有那么一瞬间，你想杀了我，失格了呢。”
丽塔惨笑着嘲讽，自己连走路都不太顺畅，而只要愿意，眼前的法师可以让她连同整个监狱一起化成焦炭。
“这点倒是不否认。”
艾夏叹着气，解除掉双手的魔法。她只能不断深呼吸，来缓解自己内心那股暴躁和恼怒。
因为被杀所以反击，因为愤怒所以杀人，这些人之常情在法师的世界并不一定通用。为了追寻所谓的真理，与仇人结盟，于恩师陷害，这些都是常见的事，可以说法师们大多数都是感情扭曲的偏执狂。
可艾夏偏偏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要纤细。
“倒不如说，我现在都想把你直接的皮剥开，看着你浑身通红在这里惨叫。”
艾夏的心跳得很快，快到甚至能掩盖周遭一切声音。她刚才绝对没有在夸大其词，只要愿意，她甚至能在剥皮之后保证丽塔不死，一路惨叫嘶喊到明天正午被处刑都可以。
她的手，从指尖开始就一直在发颤。这就是她为什么急着解除魔法的原因——
只要再有一个契机，她真的会将丽塔折磨致死。
“想杀我就动手啊。”
丽塔反而变本加厉，似乎她现在才是掌控主导权的人。
“你再这么废话下去……”
丽塔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激动，她青筋暴起，瞪着眼抬头，但当她看见丽塔现在的模样之后，那愤怒的表情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一样。
悲哀和轻蔑。
这反倒让丽塔开始不满了。
“喂，这种态度是怎么回事？”
她的嘴角有些抽动，虽然丽塔没办法透过面纱看对方的表情，但从对方身体的每一个微动作，都不难看出来。
艾夏甚至在可怜她。
“察觉到这种事，我大概也没办法再恨你。”艾夏取下面纱，露出了与那标致的身材完美相衬的脸：“我和你不同，和你这种天生就保有劣等感，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的可怜虫不同。”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丽塔反倒是从气势上就被压倒了，似乎是隐藏许久的秘密被人握在手心的小女孩那样，满脸的无助与惊恐。
“难怪你做的一切都要挂上盖·欧·露伊兹的名号，因为没了她，你什么都不是。你不像条寄生虫一样就活不下去吗？”
“闭嘴！”
“我反而觉得你有一些可爱了，尤其是和我完全一样的那部分。”
艾夏在感情上虽然接近人类，但终究还是个法师，所以每次有重大的判断，法师的理性和自我的感性就会开始挣扎。
正因如此，她才发现——
“你明明还不想死，但知识和经验都在告诉你，为了盖·欧·露伊兹，你最好的结局就是去死。”
“闭嘴！闭嘴！我都是为了——”
丽塔开始变得激动，但她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打断。
“刚才游刃有余的态度也不见了，果然，你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这份劣等感。也对，我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判断，自然也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从头到脚的自卑到底是什么心态。”艾夏摇摇头，刚才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剩看着可怜人的悲悯：“你的劣等感已经庞大到连自己的意志都被淹没了，不用盖·欧·露伊兹当借口，你还能干什么？知道自己去死是最好，又没勇气自杀，明明安慰着自己，等到明天上了处刑台就能结束这段可悲的内心挣扎，却比谁都祈祷着盖·欧·露伊兹会来救你。”
“给我闭嘴啊！”
“你的劣等感已经多到连自杀都做不到吗，只能借我的手来完成你理性的判断？”
艾夏觉得自己还差一步就能结束，等到诱导丽塔说出真相，那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任由瓦雷斯处置都无所谓。
平常的丽塔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逼到这种境地，但监禁和黑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还有面临死亡的绝望，以及她一直压抑着的求生欲望，这些都成为压垮丽塔的砝码。
更重要的，是艾夏先前喂给丽塔的药，那份剧痛几乎能要了一个人的命，是因为药里面的某样东西，会直接钻入心脏，从那里汲取能量后，强硬地连接上全身上下的所有神经，最终链接到丽塔的意识。
本来的目的，是艾夏的一道保险，确保丽塔所说的“真理”不是别的魔法所制造的虚假记忆，或者丽塔自身的记忆出现偏差，完完全全唤醒她潜意识中，关于那一日所见所闻的所有情报。
所以丽塔也自然地会在感情上也恢复到那一日。
那是丽塔·艾德费里德，最脆弱的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