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的魔境森林中,细雨滴落与叶片摇曳声中成为周围唯二的声响。虽然偶尔也能听见夜枭鸣叫,不过距离上一次听见那“咕咕”声已经是半钟之前。
身穿黑斗篷的人影借助腰间微弱的晶石灯光,顺着人、马脚印,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小跑赶路。
正常来说,单人进入危险森林晚上最好老实呆在树上,但经过昨天一整天观察,人影确信了现在的魔境森林比王宫猎园还安全。
(……魔境森林里有天使大人守护是真的啊?)
人影——腐鸦在因克斯汀领都潜伏期间,曾伪装成各式各样人物收集情报。最热门的话题是领主家大小姐率人清除某块湿地的龙种魔兽、解开了天使大人驻守的教堂封印。而天使大人为了表示感谢,将领主家大小姐一行带到第二座迷宫入口之前。
但凡有些历史的领主家族都有类似传说,腐鸦一开始也认为该传言全是因克斯家编纂的故事……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传言里确有几分真实。
(那么,到底该压哪一边?)
斯嘉丽特将小树精带进有天使守护的教堂,明显要借天使之手击溃格拉西亚公爵的精锐。但格拉西亚身为三大公爵之首,收集的奇人异士中或许有人能抵挡住天使攻击,其他人则趁机冲进教堂抢夺小树精。因克斯子爵家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不过茱莉亚·华兹一人。
虽说抢夺任务成功后撤退时仍有被天使追击的风险,不过腐鸦自信能离开大队单独脱离,天使不会特意追击一个两手空空的人。只是万一天使拥有超越人智的强大力量,进攻教堂的人必然被力量碾压,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可恶,因克斯不过是一个边境小领主而已啊?竟然敢跟三大公爵之首对着干太奇怪了吧?!即使硬攻不行,格拉西亚公爵还有无数手段……)
想到这里腐鸦内心升起一股难言焦躁,而偏偏就在这时,【警戒】技能突然发出强烈警告。
“啧……又是那个女怪物。”
近半个月腐鸦遭遇了好几次这股气息,所以立即分辨出前方三百米尔林间出现的人物就是茱莉亚。而且茱莉亚正用散步似的速度隔远告诉他“逃也没用”。
和那样的女怪物玩林中捉迷藏实在太蠢了,腐鸦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接近到只剩最后三十步距离时,茱莉亚身体周围忽然升起一道半透明光柱。
斥候使用【侦测隐蔽】包含着“停下别动、否则攻击”的警告意义,腐鸦照茱莉亚意思原地停下,然后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交战之意。
“很好,我只需要你立即告诉死老头教堂位置。在因克斯汀迷宫营寨以西、大概三日路程的森林湿地南部边沿,再往南大约七里尔便是魔境密道。”
“喂喂……你们真要诱杀格拉西亚公爵手下?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吗?”
腐鸦尝试套出一些“天使大人”情报,可惜他这小算盘被茱莉亚轻松轻松识破。
“你有空去操心那些事情,不如多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难得我们为你指了一条生路。死老头的手段,你懂的。”
“……照你的意思,不管成功或失败我都得死?”
“毕竟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呢。如果你是死老头亲自搜罗的人才,或者有人质在他手上兴许能留下一命。可惜你只是外围、又是既然一身……尾款的话,大概会切实支付给你那位首领吧。”
茱莉亚说完刻意轻笑两声,仿佛在嘲笑腐鸦的愚蠢结局。
腐鸦长年在地下世界里摸爬滚打,自然清楚茱莉亚列举的可能性都不小,因此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关键是你们怎么击退格拉西亚公爵的手下?来的不是一个两个,恐怕也不是十几二十人。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不能赌在你们身上。”
“万一我们迅速被击败,你就来不及潜逃了是吗?”
“您能理解比什么都好。”
腐鸦放低态度,希望茱莉亚能多少透露一些判断材料,然而茱莉亚却抱手托起下巴,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腐鸦……是你的代号没错吧。”
“啊。”
“代号含义是啄食腐肉的乌鸦呢,还是成为死后开始腐烂的乌鸦?亦或者不死魔物的乌鸦。”
很多人听见腐鸦这个名号第一印象是身体腐烂、已经转变成不死魔物的乌鸦,然而真正含义只是啄食腐肉的乌鸦。“黑兽”公会创始人给同伴们取的代号全部取自腐食类动物,例如饿鬣,一条饿着肚子的鬣狗。贼鹳,贼一样狡猾的秃鹳。
(是啊,“黑兽”创立目标是清理腐烂贵族……像吞食腐肉一样,抢夺他们的压榨所得、用于招收同伴扩大公会。)
回想起最初,腐鸦自然理解了茱莉亚提问的用意。只可惜他已经不年轻,那些理想与信念也早被现实消磨殆尽。
“……现在是不死魔物的乌鸦了。”
“是吗?那正好。我们这有只非常擅长净化魔法的小树精,连被诅咒的凶恶活铠甲也被她净化成精灵兽。向死老头报告之后还有一两天时间,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还有,这是让你办事的订金。”
茱莉亚抬手扔出一只布袋,腐鸦伸手接住,往手心抖出两只朴素的金属圆环。
“这是?”
“能提升些微体能与反应能力的附魔戒指,作为定金足够了吧。”
“完全足够了。”
两只附魔戒指的定金令腐鸦对因克斯子爵家刮目相看。能够将附魔首饰当做定金交给他这样的外人,说明子爵家根本不缺魔法装备。仔细观察后,腐鸦更发现茱莉雨披头蓬下穿的整套紫黑色皮甲都是王家迷宫掉落物,普通贵族家里不一定有一件。王国之内除去三公爵与王家,没有谁能凑出一整套。
“再给你这个。”
听见茱莉亚话音,腐鸦赶快用两指夹住沿着螺旋轨迹朝面门飞来的蓝色薄板。
“通信恩赐物……?”
“没错,死老头手下与你汇合之后找机会发个信号,不用等接通。”
“这很简单。”
“那你现在就联络死老头的手下,把小教堂位置报告上去。”
“可我才刚追踪了一天……”
“这还用我教吗?符合传言的森林湿地没有几处。”
“好吧。”
整套王家迷宫掉落物装备、统一被王国收归管理的通信恩赐物,这两者导致腐鸦得出一个错误推论——国王的暗部,琉迪恩公爵家的私兵都已加入了这场诱杀。再不赶紧抓住茱莉亚抛出的橄榄枝,当晚自己将与格拉西亚公爵的手下一起全灭。
不过这误解不单救了他的命,更令他成为与同一时期众多英雄其名的大侠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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