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消化簇拥圣女的人潮,爱琳至少忙碌了快要二十分才让人群稍微散去,等到精疲力尽的她得以稍稍喘口气的时候,则起码又过了十五分钟。
我发现自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自己跟对方没有业务上的往来又必须保持等待的时候。
更何况用来等候艾琳安抚群众的时间,足够我出去绕个两圈再迷路一次。
咦……我为什麽加了个「再」?这样岂不是预设自己是个路痴?佩姬才不是个路痴,我说真的!
我不耐烦地用脚尖在地上打着节拍。
一直擅用自己作为幽灵的优势,像隻鱼一样四处乱窜的伊莎好奇地看着我:
『佩姬妳看起来有点焦躁。』
我噘起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天气并不炎热,相反的还算凉爽宜人,可我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耐烦,我想这应该跟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被人晾在一旁有关。
待人群散去,爱琳一边矫正歪歪斜斜的白色主教冠,一边匆匆向我跑来,从造型上来看,她头上那顶帽子,应该与透过边境教会中饱私囊的眯眯眼罗兰戴的是同一款式。
不知道用来固定硬质布料的金属骨架是不是同样藏有魔法道具呢?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
「呼、呼……抱歉让佩姬小姐妳久等……」
我该怎麽回答爱琳?
像个绅士一样假装自己毫不在意,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告诉她『才没有呢!』,还是大剌剌地曝露自己是个野蛮丫头的事实,用力扯着爱琳的领子怒吼『竟敢让老娘等那麽久?』──
等等……这两种人设感觉都有点不太对劲,佩姬应该是更加温柔婉约、更加贤淑一点,就像总是喜欢笑裡藏刀的塔米雅那样。
于是我抚着侧脸笑呵呵地望着她:
「稍微有一点点的生气呢──」
站在爱琳左右两侧的骑士们似乎认为佩姬这样有些失礼,纷纷往前站了一步,俨然就是一副随时要拔剑出鞘的模样。
爱琳先是伸手拦住了他们,接着将手掌交叠于腹前朝我深深鞠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躬。
她身后的骑士开始鼓譟──
「圣女大人妳为什麽要对那种傢伙示弱?」、「明明就是仗势欺人的贵族误闯平民街道在先!」、「圣女大人妳必须要理解自己是何等的尊贵跟与众不同──」
围绕着自己和爱琳的挑衅与劝戒不绝于耳,我都不知道爱琳是真心诚意地想要表达歉意,还是想利用来自护卫的群众压力逼迫佩姬低头了。
爱琳回头狠狠地瞪了背后的骑士们一眼:
「佩姬小姐是我在坎培尔认识的朋友,我不许你们汙辱她!」
爱琳的喝斥非常有效,护卫们先后噤声。
爱琳将我称为朋友倒是令自己有些意外,我跟她明明没见过几次面,仅有的一两次交谈也只是基于礼貌性的日常寒暄,如果这点程度的认识就能定义为朋友,我想自己如果穿得稍微暴露一点去舞会走个几圈,一定能收穫满山满谷的「朋友」。
骑士们顺从的模样似乎让爱琳相当满意,她对着我展露笑容:
「佩姬小姐,让我们边走边说。」
※
※
※
「如果我没猜错,佩姬小姐并不是在耶格凯尔长大的对吧?」
耶格凯尔那永不停歇的风颳起了爱琳的鬓发,她金色的发梢像是风铃底下的流苏一样随风摆盪。
我点点头,用眼神表达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疑惑以及好奇。
爱琳友善的扬起嘴角,她那彷彿可以吸纳一切负面情绪的温柔笑容,确实与她作为「圣女」的身份十分匹配。
周遭的景致正随着彼此前进的步伐逐渐改变。
「难怪佩姬小姐会在没有侍从陪同的情况下误闯平民区。」爱琳她本就丰满的唇瓣在唇蜜的复盖之下更显得剔透饱满:
「耶格凯尔裡贵族与平民的对立一直比其他领地都还要来得严重。」
比起艳丽惹眼的口红,唇蜜更能巧妙地强调爱琳本身的清纯与圣洁感,中央教会为爱琳聘请的彩妆师造诣一定非常高超,这点可以从她脸上那些若有似无的清新妆扮,以及唇膏的选用上看得出来。
「作为帝国的商业中心,耶格凯尔比其他领地聚集了更多财富,有部份平民在生活水准提升之后,意识到自己跟些低阶贵族比起来只是差了个头衔,于是他们开始聘请一些落魄的贵族散佈偏激的言论,并试图将他们对于贵族的敌意扩散到一般的平民阶层之中。」
爱琳的脸上瀰漫着淡淡的哀愁,她继续解释:
「一些看透真相的智者们将这些既不是贵族,也从没站在平民立场去为大家着想的富商们称为『盖德赛尔』,意思是被慾望支配的罪人。这些盖德赛尔一面讨好贵族,一面激化平民与贵族间的对立,因此在历经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在耶格凯尔内部产生的冲突便日趋激烈,这也是刚刚佩姬小姐一踏进平民区,居民们便表现得不太友善的缘故。」
我理解地颔首。
帝国的制度上一直存在很多令人诟病的问题,这些看似不大重要的症结一旦被屡次无视,最终就会像是搁浅在海滩的鲸鱼尸体自内部一样不停膨胀,直到蕴藏在腹腔内的腐败气味突破肌肉、脂肪以及皮肤将大家炸个唏哩哗啦为止。
阶级之间的对立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确认佩姬已经理解耶格凯尔内部的尴尬现况之后,爱琳突然改变了话题,也许这才是她一开始主动找我攀谈的原因──
「对于发生在学校后山的那齣惨剧,我感到非常遗憾。」
她垂下了眼眸:
「教会太晚收到消息,等到隶属于教会的骑士团抵达现场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爱琳像是不太愿意面对事实一样抿起了唇,她的眼神和声音裡瀰漫着满满的焦虑:
「佩姬妳那天在现场对吧?妳能不能告诉我,耶格凯尔班的大家有没有得救?」
我愣了一下,在不知道爱琳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自己究竟该如何答复她……?
脑海裡突然窜过了中央教会试图透过杀害安娜来隐瞒真相的片段──
我盯着爱琳,试着让自己说话的口吻充满遗憾:
「安娜死了……」我撇开视线,藉此营造不愿回想过往的哀戚感:
「儘管我跟安娜之间的关係不是很好,可是她悽惨的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还是令人不太好受呢。」
伊莎幽幽地飘到了自己面前,睁着猫咪一样的眼睛和我对上了视线:
『真没想到一直都藏不住心情的佩姬,竟然有办法像现在这样自然的说谎,看来我对妳要重新评价。』伊莎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搭理伊莎,现在的自己必须全神贯注在说谎这件事情上:
「朵朵还有阿贝尔他们都没事,就只有安娜……」
爱琳那洁白的侧脸彷彿在喝斥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样突然黯淡了下来:
「这样吗……」接着,她蹙紧眉头:
「要不是期中测验那天阿戈泰尔主教临时有事拦住我,我想自己一定可以救出更多的人,也许安娜就不会死了。」
爱琳究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还是主动参与了教团的阴谋这点,自己必须想办法釐清才行,于是我决定一点一滴地释出资讯好观察她的反应:
「结果不会改变。」
我严肃地盯着爱琳,仔细捕捉她脸孔上的每一个表情:
「山上出现了就连将魔物图鑑背到滚瓜烂熟的阿贝尔都没见过的人型魔物,那隻魔物一瞬间就将耶格凯尔班的大家弄的死伤一片,安娜就是死在『它』的手裡──」
爱琳看起来非常震惊,她脸上那副神情如果有办法装出来,我想她肯定拥有奥斯卡影后等级的演技。
「不存在于魔物图鑑上的魔物……?」
为了强调事情的严重性,我刻意放缓了点头的动作。
爱琳突然停下脚步,大力地抓住我的肩膀:
「倖存下来的大家有没有跟教会禀报人型魔物的存在?最后那隻人型魔物有没有被骑士团或是军队收拾?」
「卢克解决掉『它』了。」
爱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太好了……」她喃喃自语。
结果自己还是无法看出爱琳是不是主动参与了中央教会的阴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琳她不像是会刻意为教会掩盖丑闻的样子。
在取得爱琳是否值得信任的关键资讯前,我决定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刺探她的反应。
我用食指轻抵住唇,露出一副好像在思考着什麽的模样:
「不对──我仔细想了一下,要是爱琳妳当时身处现场,应该有办法救下安娜──」
我尽可能地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毕竟爱琳妳是圣女嘛!」
悬挂在头顶上的太阳明明仍旧炽烈,可爱琳那甜美的脸蛋却一下就被阴影所垄罩。
她似乎非常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圣女,稚嫩的脸上一口气闪过许许多多複杂的情绪。
最终,在迟疑与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爱琳决定换一个说法,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说法,一个能替教会隐瞒事实的说法──
「……这一代的圣女很有可能不只一个呢。」她吁了口气。
我歪过头,假装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什麽意思?」
「佩姬妳还记得一年前发生在坎培尔魔法开发试验场的圣属性魔力海啸吗?」
「记得。」
「教会始终都找不到挥洒那股圣辉的始作俑者……」爱琳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却十分坚定:
「万一施展那股力量的人对帝国皇室宣誓效忠,那麽一切将会变得无可挽回,中央教会将会失去保护平民的力量──因此,为了守护一直默默支持中央教会的大家,我一定得挺身而出,成为大家引颈期盼的圣女。」
爱琳的独白令我怔怔地愣了好一阵子。
她拥有与圣女一词相衬的坚持、觉悟,还有信念,更重要的是,她是心甘情愿的在为自己的理想献身,即使那意味她必须永远隐藏自己最真实的那面也是一样。
爱琳远比自己更加适合当个圣女,她只是欠缺能将谎言化为真实的力量。
莱尔曾经告诉我要在适当的时间点揭露自己作为圣女的身份,可是仔细想想,自己真的有办法像爱琳那样发自内心地为支持教会的群众着想吗──?
答案是如此的清晰且显而易见。
愿意为信仰牺牲奉献的爱琳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莱尔,而对传教佈道等宗教仪式兴趣缺缺的自己却偏偏又是莱尔旨意的执行者,神祇意志的代理人。
该怎麽说,要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祂』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作弄人呢!
这根本就是场闹剧。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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