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接第九卷，雪乃对大老师表达了隔阂之后。非春物厨勿入）
静室垂帘微亮，那么是月光渐渐消隐，黎明凭借着惯性日复一日的浮起来了。
桌上的咖啡已经续到第三杯，杯底的咖啡渣如同思想一样毫无头绪。
惯性是致瘾的毒药，长期以来即使是我，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它销蚀着，认为凭着自己的意愿，做出无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可以无怨无悔的，这种傲慢的想法大概来自于我不希望面对的昨天，而这，却恰恰是我最不愿承认的。
圣诞节的企划我毫无头绪，大概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卑鄙的手段来解决的。以往，我惯常用这种方法来完成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而此刻我想到的，我脑中浮现的，却是雪之下的面容。
如果我求助，如果我满怀勇气的向她发问，如果我可以坦诚相待……
但我的内心渐渐对自己的这个想法产生了怀疑。因为我隐隐感觉到，倒不是我要找雪之下帮什么忙，而是，我个人的意识里在依赖着自己仅有的人际关系。
我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就如同每一次头昏脑热时我的失败一样，这一次的结果将是不言而喻的。何况，雪之下也并非是我曾经幻想的那样，没有一句谎言的至臻之物，而我如今也隐隐感觉到，她所恐惧的事物，比我们两个加起来意识到的还要多。
如果，我傲慢的眼光没有看错，如果，我不断被伤害的奖励没有落空，那么，她可能会比我更加软弱吧。但是，尽管不是有意义的求助，我的思考还是得出了一个文不对题的结果。
·······
那天下午，当我默默的空转着思想时，在部室的黄昏里，沉默的气氛中，分针正义无反顾地追逐着时针，由比滨不安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但我只给了她一个无意义的眼神，文库本平摊在长桌上，仿佛是命运幸灾乐祸的表情，又不是我自己要这样喽。
我想要说出的话，已经在我心中躁动了很久的话，渐渐地开始不安起来。
但那些我都没有注意到，我的血脉在耳中鼓动，我感觉到久违的焦虑自灵魂深处升起，我努力克制着这种冲动，但那种野兽寻找着枪尖上闪耀着死亡的渴望已不可抑制，明知那是徒劳的，明知那将是悔恨的源头，明知从此以后，我们的人际关系，虚假的和平就将画上句点，但我还是……
我没有预兆地站了起来。
“抱歉，由比滨，我有话要对雪之下说。”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抱歉的，但似乎舌头远比思想更诚实。
由比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无辜的目光胆怯地望向我。那种饱受折磨的眼神，使我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打破这一切的想法。
由比滨离开了椅子，垂着头向部室门外走去。
脚步声仓促近乎于仓皇，随后是部室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我几乎看到了那玻璃上映出的沮丧面容，于是我也低下头。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与由比滨打着照面，意料之外的是一色彩羽略显尴尬的面容。看她的神色，不用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带着本来就一败涂地的态度，我也懒于追究什么，瞥了一眼雪之下，她连正眼也没有一个，我叹口气，迎上彩羽探询的目光，我轻轻摇摇头。
门关，脚步声逐渐消隐。时针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发出振聋发聩的回响，我吸入一口气，我知道她听见了，她微微抬抬头。
黄昏的风从远方赶来，在部室的辉光中发出灿烂的叹息声，血液渐渐沸腾起来，随着窗帘的鼓动而渐渐掌握了节奏，我抬起头，看见树影在她的脸上投下祥和的阴影。
“如此大费周章，你想说什么”冰凉的话语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响，之后是一声近于呢喃的喟叹“无论是什么，都无法传达的吧，如果是这样的你我……”话语声戛然而止，是她察觉到我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她微微惊愕的扬扬眉毛。
“如果是这样的你我，即使是这样的你我，有些话还是要说，不管是出于自我狂妄而渴望独白，还是傲慢的认为对方能够理解，我都要说。”强烈的不适感在我的血液中流动着，无论是这样突兀无理智的话语，还是我现在正在做的行为，无一例外的让人感到不适，但我强忍住这种自我解剖的痛苦，决心一定要说明白。
我察觉到身体在颤抖，那是肉体对于死亡的抗拒，对于肉体来说，对他人的无防备会引起死亡的感受，但我不肯停止，此时此刻，在黄昏的照耀下，我竟然感到无法停止。
“一直以来，我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将虚伪的意义加于我的动机之上，只顾完成目的而不择手段，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我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如果你要说的，是你无力掌握这样的局面，转而向我们求援，那么希望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不，我当然会自己解决这个烂摊子，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看到她的眉轻轻颤动了一下，头却完全低了下去。
我张张嘴，嗓音因为努力的遏制变得沙哑。
“雪之下……最初时，我曾以为你是绝对真诚的，就把你擅自作为自己幻想中的无暇之物，认为你含有这世上没有的纯洁品质……但我错了。”
“你也是一个凡人，这就是你畏惧的事物，是我不愿了解的事物。因为那样，你就会面对自己的软弱，而我将面对事实的残酷与荒茫。但我却忘了，这种荒茫，是我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渴望被理解，是人的私欲，渴望理解别人，是人的权欲。我一直设想着的世界，泛化的，无方向的坦诚究竟能不能实现，到底不是一个无趣的人偶可以寄托的。从一开始就被哂笑，从一开始就被抛弃的我，从来没有对世界有过怨言，是因为世界不配我的评价，它真是痞极了，你看破它，也什么也做不了。但即使是这样，心中不禁有了这样的回声：“是不是也有一种感情可以不避讳任何的伤害，可以真正坦诚相待，可以即使互相伤害，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信念，没有虚伪的附和，没有自戕的回避，只有行不由径的真实的世界”就靠着这个理想，我在孤独中活了下去，为了寻求这样的花朵或是利剑，我活了下去，然后我看到了你，我想，是不是，是不是……”
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雪之下的呼吸声渐渐地急促，但我不想停止，即使是互相伤害，此刻也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感受吐露真相的痛苦。
“是不是我真的找到了，这样的世上，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无视世俗的鄙弃，追逐自己的意志……但，没有。我只是把自己的臆想强加在你身上罢了……”
她屏住了呼吸，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但我忽然庆幸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在认识到这一点后，心中竟然有着微微的释然。但同时，又有一个疑问在这里产生，我追逐的事物，是不是存在的，或者尽管他的本身都是虚伪的，大概我也会乐于受到蒙蔽吧。是的，这世上充斥着虚伪，冷漠，和绝望。在这样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敢于穿越世人的层层束缚，去追索纯净无暇的真实吧。
“但是，我却狂妄的打算这样做了，并且因此一次次的伤害别人，触痛自己……但是，即使苦涩和虚伪充满此身此心，即使这样地追逐到了尽头而毫无意义，抑或在天路历程之中倒毙，我，还是决定要去追求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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