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里，洁白的地砖因为积年累月的踩踏，原本洁白的颜色变得发黄发黑，甚至有一小条几乎不可见的裂缝。
这是周正语坐在妹妹旁边低头看到的，他在想这地转是什么时候铺设的，又是什么时候变得不那么白净，人们又会在什么时候取来一个新的地砖来代替它。
这不应该是周正语所思考的事情，甚至也不是医院里医生和护士该有所顾虑的琐事。
于是周正语放弃了思考。
而在他一旁的周璃显得有些不安，因为从刚刚开始她的旁边就坐了一个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哥哥周正语吗？很有可能，但她不敢确认。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璃愈发肯定身边的人就是哥哥，如果不是的话，哥哥早就过来把这个人劝走了。可如果是周正语，那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也不说话呢……
“……哥？”
周璃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心中又隐隐慌乱。
“哥，是你吗？”
哥？是在叫我吗，对了，是栗子在叫我。是妹妹在呼喊自己，周正语终于记起，自己现在在医院，而边上是等候的妹妹。
“栗子。”周正语以一种嘶哑的嗓音回复道，这嗓音几乎让周璃没有听出是他。
“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说话吗，嗯，好，咱们回家吧。”一段缺乏逻辑的话，可周正语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哥？你在说什么？现在就回家吗？医生怎么说的啊？”周璃虽然用了问句，可语气里没有一点点有疑问的意思。
京兆蔚蓝的天空下，缄默的周正语拉着一言不发的周璃慢慢走着。
兄妹二人很幸运，京兆的天空已经接近两个月没有显出一点蓝色了。而此时，仅有的一片白云也在东风的帮助下飞到不知哪片不属于陆地的上空。
为了迎接他俩的到来，这片天尽情献出自己的璀璨的蓝，蓝得发紫，紫到发黑。
不领情的两人，没有理会这谄媚的碧蓝，如同在上演一出默剧，你一步，我一步。
周正语对于自己是怎么买到车票的，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已经全然忘记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唯一目的，就是拉紧妹妹的手不松开，然后送她回家。至于其他的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窗外已经入夜的深色，还是疲惫不堪的双腿，亦或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哥，你到底怎么了？”
觉得已经结束自己任务的周正语把妹妹送回了房间，正要去沙发上躺下，却被惴惴不安的周璃叫住了。
拖着自己的身体蹲在床边，周正语攥着周璃的双手，隔着浓浓的黑暗望向那熟悉的面容。
“是不是，医生说我的检查结果不太好？没关系的哥……”周璃温和的字眼和平静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
这话好像一根针戳在了灌满水的气球上，又好像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周正语彻底陷落。
泪水肆意流出，身体不断颤抖，周正语奋力抱住了周璃双腿，努力克制发颤的嗓音：“对、对不起，对不起，栗、栗子，对不起……”
“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周正语愈发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呜咽声混合着泪水一并发出：“我……我……”
“哥，我都说了没关系的。”
周璃不再坐在床沿，而是顺着周正语抱着她腿的手滑下，跪坐在了哥哥的面前，双手搭在他并不结实的肩膀上：“如果我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哥哥会一直照顾我的对吗？”
凭感觉，周璃知道哥哥在自己面前不停点头，随即就拥住了他：“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反正哥哥会一直对我好，一直保护我……”
听着哥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的啜泣，周璃胳膊更用力抱紧了他，并用手轻抚他的凌乱头发。
“好啦，哥，不要哭啦，乖哦。”
听了这话的周正语反而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泪水如斗般洒下，喉咙的呜咽急促地像是难听的竖笛。
“嘿嘿，哥，原来你这么爱哭呢，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怎么都不会哭出声的男子汉哦。
不过，没什么不好的，哥哥，哭吧，你觉得伤心难过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在栗子面前不用忍耐的。
我是你妹妹，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栗子……栗子……”周正语死死搂着妹妹的娇小身体，口齿不清，不过却听得出来是一直在叫周璃的小名。
“嗯，哥，我在……”
……
头好疼……肚子也好痛……
模糊之间，周正语睁开了眼睛，但只觉得双眼肿胀，刺痛让他马上又闭上了眼睛。
我这是……睡着了？
强撑着努力让自己睁开双眼，周正语看到的是一个蜷缩着睡在自己旁边的可爱少女，是栗子。
思维还有些呆滞的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和栗子睡在一起，茫然思索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大哭一场，而栗子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说着各种或安慰或调皮的话，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也哭累了，睡着了，好像大概也许可能，栗子也陪着自己睡了……
扫了一眼自己和妹妹身上，周正语松了一口气，还好两个人外套里面的衣服都是好好穿着的，要不然还真有点奇怪……
倒不是说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而是自己和栗子都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真不穿衣服睡一起……那样的话免不了两个人都会尴尬。
眼看着外面的亮度也不像是清晨的样子，周正语本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早就没电关机了。
周璃依旧是在熟睡中，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周正语也不想打扰她，她昨天东奔西跑，又陪着自己说了一晚上话，也够累了。
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早上八点多了……还好是请了三天长假，自己今天不用去上课。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信息和未接电话的提示一个接一个的过来，全是小姑周梅的……
坏了，昨天自己那个状态，什么都不想，连给小姑打电话报平安都忘了。
意识到不好，周正语急忙拨通了小姑的号码，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那头一顿骂：
“周正语你个小兔崽子！急死老娘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哪？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小璃呢？！”
早有准备的周正语并没有刚接通就说话，而是平静地等小姑的劈头盖脸痛骂结束才缓缓开口：“小姑，对不起，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我和栗子已经到家了，您放心。”
“到家了？那你去没去医院，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去了，又回来了。”周正语很害怕，害怕小姑接着追问下去。
“……回来了啊……你这臭小子，总是冒冒失失的，你再等会不给我打电话我就要去买票去京兆了……”说到这，周梅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得出哭腔，似乎是在害怕，又是在难过。
“没事了，小姑，等我有空了带着栗子去看你，我去看看栗子醒了没有。小姑，再见。”等了两秒，没听见小姑有什么话要说，周正语按下了挂断。
小姑说的没错，自己总是丢三落四，考虑问题不够细致，无论是照顾栗子还是其他方面，周正语低下了头，又补充想到：甚至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栗子哭成昨天晚上那样子。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照顾好妹妹吗？真的能让她幸福吗？
也许哪一天，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栗子又受到伤害也说不定呢。
对于这种场景，周正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可即使是这样，自己也绝不可能把栗子放心交给任何人照看，哪怕是小姑也不行，栗子只要离开自己一天，自己就会时时刻刻处在不安之中，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疼栗子，也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妹妹。
对，就是这样，能一直待在栗子身边的，就只有自己。
再次坚定了自己要更为细心，不再有疏漏，周正语起身就要去洗脸刷牙，准备早饭。
因为昨天的事，不仅自己，就连妹妹也是中饭和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睡了一觉，若是身体落下毛病该怎么办。这种事情只要这一次就够了。
合格的称职的哥哥，要从衣食住行开始做起。
等一切都准备好，周正语放轻脚步，进入了栗子的房间。
虽说昨天自己抱着妹妹痛哭，反倒要妹妹来安慰自己的事情比较丢脸，但由此周正语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自己又喜欢又依靠的那个乖栗子回来了。
比起这个，自己的形象又算的了什么。
一想到这，心中的阴霾就凭空消失了大半，周正语努力鼓起一个笑脸，用着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柔和嗓音说道：
“栗子，起床吃饭啦。”
……
ps:抱歉，琐事太多，今天单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