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语，你没事吧？”赵河宽的语气变得严肃：“我知道，叔叔阿姨的事，你现在手头应该不宽裕，可是柳家人不缺钱，你给那孩子做一次家教，就够你半个月开销了吧？”
说到这，赵河宽忍不住质问：“你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了？”
周正语心中一暖……良师难觅，益友难求，老赵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难不难办成，而是朋友为什么需要……
“老赵，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就是死也不会碰那些东西的……我是真的需要钱，可我又没什么办法，就算去工地搬砖也没人要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行”赵河宽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你平时有多忙你自己知道，做家教，给姑姑帮忙，还要拿满奖学金，你要是再敢接什么工，身体会撑不住的。
我为什么要叫你去打游戏，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怕你绷得太紧，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谁来管你？”
“……老赵，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是真的……求你了，帮帮我吧。”周正语仍然语气坚定地恳求着。
“唉……有时候我真想一脚把你踢个狗吃屎……你这股倔劲，怎么跟那个人那么像呢……有活干的话，我会帮你留意一下。”
“……谢谢，谢谢……下周一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周正语心中酸楚，这个朋友为他付出那么多，可自己却没什么可以回报的。
“嗯，就这样吧。”
周正语没说自己为什么需要钱，赵河宽也没问。这是所谓的默契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晓得了，这个朋友是一定要珍惜的。
放下手机，继续拿着碗筷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周正语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的人。
老赵的好意让自己休息一下，自己恬不知耻拒绝了。
小姑起早贪黑赚的辛苦钱自己却毫不介意收下了。
妹妹……答应妹妹给她买好吃的，最后却让她饿了肚子。
可他需要钱。今天下午如果去医院检查妹妹的伤情，得到的是乐观的估计，那等着他的不仅是妹妹康复的希望，还有接下来不断的医药费……
虽然父母留下了一些钱，自己这段时间也尽量节省开支，可也不知道够不够……
如果真的有希望的话，哪怕是把房子卖掉也不是不可以。
当初不应该签一个一年的租房合同的，想卖房子还得找租户商量……真到那时候就违约吧。
为了妹妹，当一个卑鄙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任由水龙头的水肆意流淌，周正语的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
“栗子，到了外面，一定要时时刻刻抓紧我，知道吗？”
等妹妹简单休息了一会，周正语就开始忙活妹妹出门的事。
头发要整整齐齐梳一个马尾辫，熨整齐的白色体恤外面再套一身薄外套，换上外出的宽松运动裤，鞋带要帮妹妹系好。
最重要的是，带上墨镜和鸭舌帽。
“我不动你就别动，等我拉你了你再走知道吗？”周正语还是不放心，怕妹妹因为讨厌自己，在外面不听话，刚出了家门口就语重心长叮嘱道。
“嗯。”周璃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头。
“来，趴上来，我背你下楼梯。”下楼梯这种活一个不注意，哪怕是视力健全的人也有可能摔着，更别说妹妹现在还缠着绷带，哪怕她再不同意，周正语也不可能让她自己下楼梯。
背上传来一股柔软的压力。周璃没有反对，趴在了哥哥背上，同时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栗子这段时间吃的也不少……为什么感觉她没有长胖呢……周正语的心思又跑偏了。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胡思乱想，专心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自己摔了不要紧，可还背着一个宝贝疙瘩呢。
终于走下了最后一节，周正语松了一口气：“栗子，好了，可以下来了。”
背上的压力瞬间消失，少女轻巧地落在地面，只是手还攥着周正语的衣角。
周正语抓起妹妹的手，引着她走向小区门口。运气不错，刚出门就看到一个出租车。
挥手示意司机停下，周正语拉着妹妹上前，用手护着她的头小心搀扶着她坐进车后排，随后跟着坐在她旁边。
“师傅，山大一附院。”周正语随口说出地址，心里想的却是这位的哥千万别大嘴巴问妹妹为什么带个墨镜。
好在司机只是看了一眼后排的二人，什么也没说就发动了车子。
司机不紧不慢开着车，周正语可以感觉到，妹妹抓着自己的手有些用力，小脸绷得很紧。是因为太紧张了吧，担心自己的眼睛……
到了医院，周正语麻利地付钱，拉着妹妹慢慢走进大厅。
只是刚进来，周正语就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是他最讨厌的味道。
周璃拉着他的手微微有些湿润，不自觉就朝着周正语靠近了一些。
到了坐在那里带着口罩的医生面前，先是按照吩咐交了费，带着妹妹做了几项常规检查，周正语看不懂，知道这些都是之前出院的时候做过的，站在妹妹旁边心里有些忐忑。
几项检查过程有些繁琐耗时，做完之后就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周正语马不停蹄就拿着结果让那位带着眼睛的医生看。
医生拿着片子看了许久，看了一眼双手缩在一起正坐的周璃，随后就说道：“我再简单测一下吧。”
周璃眼上的绷带早在第一项检查的时候就已经取下，药膏也被擦拭干净。医生先用手电筒照向她的右眼，晃了晃，再撑开她的眼睑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说：“病人先到外面等会吧，我和家属谈谈。”
来了。
周正语略有些紧张地扶着妹妹出门，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栗子，在这等会，我马上出来。”
看周璃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显得有些局促，周正语快步走进，顺手把门关上。
“医生，我妹妹她……”
“回去之后就不用再用药了。”医生看了一眼周正语，目光柔和。
“您说什么？”
“情况很不乐观，以目前的情况看，病人恢复视力的可能性很小。”
怎么会……
“医生，可能性很小是说还有可能是吧？”周正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如果想恢复就要做脑部手术，但是风险太大，几乎没有实施的可能。当然，也不排除有新技术、新治疗方案的出现的可能。”
稻草断了。
后面医生再向他解释检查结果的细节时，周正语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僵硬地拿上一袋子病情文件，一步一步走向了妹妹。
“栗子，走了，咱们回家。”周正语竭力控制住声音，让它显得不那么颤抖。
周璃动了动嘴，显然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被哥哥递过来的手拉着从凳子上起身。
走出医院，打车，上楼，回家。兄妹俩都没有开口。
到家刚一坐下，周璃就有些急迫开口：“我……”
“栗子，别说话。听我说。”周正语不等她说，就打断了明显有些着急的妹妹，蹲在她身边说道：“先别着急好吗，他说……你的眼睛，可能……情况很不理想。”
不等妹妹有所反应，他紧接着就补了一句：“不过……不过以后不用再缠着绷带了，你也可以痛痛快快洗头发了。”
周正语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二傻子，很可笑。但他不想欺骗妹妹，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被戳破，对人的伤害更大……
“……”周璃身体微微发颤，无神的右眼慢慢湿润。
眼看着妹妹就要流泪，周正语急忙抽出纸巾，擦拭她的眼角：“栗子乖，别哭，别哭……哭着对恢复不好。”
“你！别碰我！”周璃狠狠打开他拿着纸巾的手，用手猛地一推，蹲着的周正语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推倒在地上，冰冷的地板撞得他脊背生疼。
顾不得自己的疼痛，周正语想立马就坐起，谁知坐到一半一时之间竟用不上力气，再次跌回地面。
“栗子……栗子，别生气，别哭了……”周正语一时半会竟然没了力气，喘着粗气，但突然想到了妹妹痛哭的画面，心中彻底慌了，一咬牙，使劲从地上轱辘站起来。刚想去为妹妹擦眼泪的手伸到半空却停了下来。
只看到妹妹像是丢了魂一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任由泪珠不停滚落在腿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屋里，洒在周璃不断滚落泪珠，却看不出一丝表情的脸上。
周正语呆呆地、缓缓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地跪在妹妹的脚边，抚着她的膝盖，眼睁睁看着周璃一动不动的小脸，慢慢变得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