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啊妹，你要是现在眼睛还是好好的，估计在上高三了吧。周正语看着她匀称的背影有些出神。
你的那些朋友，你想她们吗，自从出了事之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你，你的班主任前些日子还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上课。
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支支吾吾搪塞。我难道说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学校上课了，你什么都看不见了吗。我什么都不能说。
以你的聪明和外貌，一定能上个比我好很多的大学，很多男生会被你迷倒，而家里有爸妈和我宠着你，你什么都不用太操心，只需要快快乐乐享受你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而现在……
不知不觉间，两行泪珠挂在了周正语的脸上，浑然不觉的他呆愣愣站着，看着一旁听歌的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周正语擦掉了泪痕，重新露出笑容：“栗子，咱们一起看电影吧？”
敏感的周璃隐约觉得周正语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碍于视力她什么也无从得知，只好点点头同意了哥哥的提议。
“难得这几天假期，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在家里待几天，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哦。”周正语用着欢快的语气，他确实一直都在忙，几乎只有在做饭和睡觉在家里，很少有机会这样和妹妹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聊着天。
“要看什么片子呢，香港警匪片？那也太老套了，侦探故事？栗子，你要看……”
“我要看忠犬八公。”周璃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正当周正语要搭话，她不知为何又开始解释：“今年上映的电影，我、我听朋友们说，很好看，很感人，之前我就一直想看，只是一直忙着学习，没机会……”她的声音渐渐停下。
栗子……周正语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刺痛，他能明白，妹妹是想说，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今天，就可以……
“好，就它了。”周正语斩钉截铁说道。
随着电影的背景音乐渐渐响起，周正语开始用讲故事一般的腔调开始叙述自己看到的画面：“箱子里装着一条小狗，嗯，很可爱的小狗，黄色的秋田犬，它好像要被送到它主人那里……”
没错，周正语所说的“看”电影，正是自己看着电影，然后再由自己转述给妹妹听。
尽管声音不可能代替影像，但周正语还是尽力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细节都合理地说给妹妹听。
周正语听说有些地方有专门给……盲人这么读电影的免费“观影室”，虽然自己不是很专业，但讲故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妹妹，现在是盲人。周正语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心如刀绞的他努力保持者声音的平稳。
“这只小狗好像到不了他主人那里了，诶？他跑到了一位老人身边……”
……
“八公身上满是白雪，不过它依旧趴在那里，等着他的主人，只不过这一次，它睡了过去，它这次应该会睡很长时间……”
周正语停止了叙述，看向了妹妹。
周璃已经蜷缩在沙发上，头埋在双手和膝盖之间，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很细微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声还是被周正语听到了。
他用衣袖擦干净湿润的眼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本来想让妹妹看一些喜剧，稍微开心一下，没想到现在……
栗子……不要这么伤心了，你这样哭搞得我也好心痛……
周正语起身坐到妹妹旁边，正打算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没想到有敲门声响起。
哐哐哐，哐哐哐。
除了房东来收租，家里从来没有人到访。
难道是小姑？正打算开门的周正语却被周璃拦了下来，她用衣袖遮掩着泪流满面的的脸颊，跑到了房间里，还因为速度太快撞了一下墙壁。
周正语知道这是为什么，妹妹不愿意见人，哪怕是小姑她也不愿意。
周正语心疼地想，妹妹刚刚撞墙应该很疼吧，可现在自己得开门了。
敲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有离开，应该不是找错门了。
周正语打开房门，正打算看一眼来人是谁，却被那人直接抱住，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冲入鼻子。
“Surprise！正语哥，好久不见呀～”只是抱住还不算完，那身影还在周正语身上摇头晃脑蹭了两下。
听到了那甜甜的童音，周正语这才知道那人是谁，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
“王雨萌，你怎么来了？”
“人家来看你和小璃呀。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正语哥，想我了没？”那少女稚嫩的圆脸上露出甜美的笑意，明亮的大眼睛闪烁，让人只觉得这是一个可爱到极点的小妹妹。
可周正语知道，眼前这只小萝莉王雨萌，其实只比自己小一岁而已，只是长得犹如初中生一样稚嫩，让人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
“正语哥，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我打扰你睡觉了吗？”王雨萌眨眨眼，抿了一下嘴唇。
“不是，嗯……我正在看电影。”自己和栗子这个青梅竹马什么都好，就是爱扮嫩，装可爱，每次见到生人非得让对方以为自己还是初中生不可。
现在看来，她这坏毛病不仅没改，反倒变本加厉，装到自己头上来了。
“哦～”王雨萌撅了噘嘴，摇头晃脑便朝着屋里张望：“小璃呢，她没在家吗，是不是出去玩了？”
说到这个，周正语想起来了：“你现在不能进去，等会。”说完，他就把王雨萌推出门外，不顾她有些呆滞的表情关上了门。
周正语火速跑进卧室，看着周璃就要开口。
“那个小学生来了？”周璃却好像听到了周正语和王雨萌的对话，抢先一步问道。
小学生是她对王雨萌的称呼，因为她觉得王雨萌不仅长得像个小孩子，就连性格也是个小学生。
“嗯……她来这应该挺不容易的，要不让她……进来？”周正语试探着开口。
“……”周璃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周正语如蒙大赦，又跑出房间正准备开门。
“开门啊，你这狐狸精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门外响彻某个女孩子的呼喊声。
……卧槽，什么玩意。很少说脏话的周正语此时也忍不住张开下巴，呆愣在原地。
噗嗤。一声轻笑也在周璃的房间响起。
周正语面部抽搐着给门外大呼小叫的王雨萌拉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在外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让邻居听见了不得笑话死？从哪学的这……这莫名其妙的话。”
王雨萌一吐舌头，嘿嘿一笑：“这是我最近看电视剧看的。在哪呢？”
“什么在哪？”周正语已经被她这种跳脱的思维搞得有些麻木了。
“狐狸精啊，抢男人的狐狸精在哪呢？”
周正语忍无可忍，对着王雨萌东张西望的小脑袋就是一个巴掌拍下去：“哪来的什么狐狸精，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好的？”
王雨萌委屈地捂着头，却正好看到周璃从房间里出来。
“小璃～我想死你了～”果不其然，周璃也享受到了刚刚周正语同款的抱抱加蹭蹭服务。
“有没有想我啊？诶，小璃你干嘛闭着眼？”王雨萌搂着比她高一些的周璃，有些疑惑地问道。
“王雨萌，别问……”
“因为我瞎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周璃强在周正语前面说话，吐字很清晰，声音足够他们三个人都听见。
屋里突然变得寂静。
王雨萌扭头看向周正语，却只看到他轻轻点头。
王雨萌的表情再也不像刚才轻松欢快。她阴沉的脸上，眼中尽是苦涩。
再次紧紧抱住周璃，王雨萌轻轻开口：“小璃……”
“小学生，谢谢你来看我们……”周璃也反抱住了她。不过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周正语却注意到了，妹妹原本凹陷的眼眶，现在好像恢复了正常。
……
重新坐下，王雨萌好像恢复了活力，坐到周正语和周璃中间，一手一个拉着他俩。
“正语哥，小璃，你们不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从家里跑到你们这的，我对着老头子好说歹说他就是不乐意我过来，还说我会打扰你们……”
“我记得你是隔壁市医大的五年制？”周正语还记得刚录取的时候王雨萌哭爹喊娘不想去，最后还是架不住两家人的劝。
“嗯嗯，我到学校之后才发现，医学生过得日子有多不像人……光是军训我就晒黑了好多，而且之后的课程表全是满的……”王雨萌哭丧着脸解释。
“所以我直到今天才有空过来找你们玩。”
“看也看了，你也该回家了吧，再不回去叔叔阿姨该担心了。”说话的却是闭着眼微笑的周璃。
栗子这是怎么了……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要让王雨萌现在就回家，再怎么说也要让她吃个饭……
“才不要，我好久都没吃过正语哥做的菜了！”王雨萌义正言辞拒绝了。
“诶，对了王雨萌，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住在这里的？”周正语不记得自己曾和她说过自己搬家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