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家会议中心，一年一度的特迅开发者大会正在进行。五千人的场地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前排媒体席位的长枪短炮架势十足。灯光都聚焦到了舞台中央，一个穿着黑色亮边西服的男子正手持话筒站在那里。
会场的高分贝音箱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音乐，提醒着人们重磅时刻就要来到了。记者们纷纷站起身来，端起了手中相机，准备捕捉独家照片。
音乐声落下，全场肃静。男子一手捧着一个小小的乳白色方盒子，一手拿着麦克风，缓缓扫视了台下一圈，然后转过头面对盒子，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好，小迅！”，说完迅速把麦克风伸过去对着盒子。
“你好，主人！”清亮甜美的女声响起，现场一片掌声。
“请介绍一下特迅科技公司。”男人显然很满意盒子的表现。为了让它表演更多内容，索性把盒子放在了舞台正中的小圆桌上，自己则站到一边，好让它成为主角。于是——他迎来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刻。
“好的，主人。特迅科技公司是我国著名的互联网企业。该公司擅长抄袭，仿冒国内外竞争对手的技术和产品，其口号是抄了你然后搞死你。老板牛大军早年混迹于深圳电子街，就以拆机卖旧元件冒充品牌货挣钱，后来他到了京城——”。
“对不起！我们出了点技术问题。抱歉！请稍等片刻！”中年男人已是满头冷汗，冲过去抓起那盒子便快步走向台下。记者们却炸锅了，面对如此好戏，一个个兴奋如过节，纷纷拿出手机，第一时间发布微博抢关注。后面的观众在短暂的惊讶后，也热闹起来，一些人开始讨论是什么人干的，以及用什么技术能做到这样的效果。一时间，五千人的会场里洋溢着活泼的气息。
可怜那刚刚还在享受万众瞩目的男人，特迅公司的老板牛大军，做了一辈子科技行业，头一回登上娱乐版面，就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柄。
特迅公司的这桩丑闻，让方伊伊，黄大宝和张晓军三人都有些懵了。无论操作手法还是作案目的，跟之前的案子都极为相似，但这一次无疑难度更大，也更令人费解。
方伊伊本想去采访特迅高层，没想到他们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相貌堂堂，衣着光鲜的男士，自我介绍是特迅公关总监刘子成，经由张晓军介绍，知道方伊伊正调查他们的案子，所以上门来求合作。
一阵寒暄后，刘子成露出无奈的神色，对方伊伊说道：
“其实上次的事我就知道不是老张的错，只是迫于形势，公司不得不给外界一个交代。现在又在公司最重要的活动上公然羞辱老板，这肯定是有人整我们。牛总都快气疯了，要求限期一周彻查清楚。”
“你们还是不打算报警吗？”方伊伊其实巴不得对方来找她，只是故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如今警力有限，我们这种事，比不得什么凶杀抢劫的严重，警方自然不会优先处理。但老板心急，就想快点找到真凶。昨天老张跟我说了您已经调查出了不少眉目，所以我今天就赶紧过来了，想请您帮助我们。”
方伊伊听他说得诚恳，而且话里的意思，似乎张晓军还称赞了她的调查能力，顿时心花路放，忍不住得意笑起来。
“嘿嘿！老张过奖了。我也就是推理了一些可能性而已，要啥独家采访嘛？”
“您放心。等事情调查完了，我一定帮您安排给牛总的独家专访。”刘子成果然是公关高手，反应极快。
旁边的黄大宝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露出一脸的鄙夷样，不过方伊伊心情大好，也懒得理他。
随后，刘子成开车带着方伊伊和黄大宝赶往会议中心现场勘察。
到了门口，门卫却不让他们进去，毕竟现在没有会务活动，不接待客人。方伊伊又使出记者的借口，没想到那人却不为所动。这时，刘子成走上前，悄悄拉着门卫到一边角落说了些话，又拿了些东西塞给他，那人便一摆手，放众人进去了。方伊伊心下感叹，果然是做公关的，上下的关系都能通，比我们媒体人还牛。
偌大的会场静谧无声，肃穆庄严，五千人的座位都面朝舞台，可以想见站在上面受到瞩目的得意滋味，而旦夕之间又沦为天大的笑柄，任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三人开始检查设施。音箱环绕在舞台周围，连接到功放机上，而功放机摆放在舞台侧面的调音台下面。各种设备都是单独的线路连接，没有中继器或分路，线路只埋在舞台下面，与观众席隔离。而照刘子成所言，活动当天他们也检查过，没有发现问题，出事的时候，连调音台都无人照看，也就是说，整个过程都没有其他人接触到这些设备。所有情形都与前一个案子近乎完全一致，这个凶手似乎掌握了操控声音的魔法，能隔空叫音箱发出任何声音。
“奇了怪了。”方伊伊显然被难住了，不断嘟囔道：“这回可不能怀疑自己人了，牛总第一时间亲自检查了调音台，总不成是牛总干的吧？”
“要我说，该不会你们那个智能音箱在研发的时候就被人做了手脚吧？比如植入一段程序，定时满足某个条件就触发。”黄大宝学过软件，所以首先怀疑到程序上。
“我们连夜分析过，软件应该是没问题的，也没有黑客入侵。您知道的，特迅是世界一流科技公司，很难相信有人能突破我们的系统防护。况且，牛总还亲自做过试验，每次都正常。”刘子成肯定地说。
但他也明白，如此蹊跷的事情，只能把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到，才有可能破案。
“当然，我不否定内部人作案的可能。请两位尽管放手调查，我一定配合。”
“嗯，张晓军应该已经告诉了你，上一个案子我的推断结果。”方伊伊忽然对刘子成说道。
“凶手用自己的投影仪去投射图像，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解释的手段，我同意你的看法。”
“但声音的操控我却无法解释。这次的案子同样也是用声音玩出的花样，也就是说，此人一定对声学有极为精深的研究，是不是从这方面入手？”方伊伊说道。
“这好办，前一次到场的观众都是媒体记者，我叫公司查一下他们的专业背景，看有没有人是声学专业出身的。”刘子成见有了线索，也立刻欣喜起来。
只是，一旁的方伊伊见到特迅公司竟然能随意凭着自己掌握的数据翻查任何人的信息，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这些互联网巨头，说不定掌握的社会资料比政府还详细。
“重大发现！重大发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黄大宝抱着电脑大呼小叫地冲进了方伊伊办公室。
“那个杀鹅师傅果然就是凶手，他在特迅的开发者大会前，发了一条微博诅咒特迅要出事，这还不证明他是凶手？”
“嗯，让我看看。“抄袭大王特逊，你们家的音箱也是抄的外国货，不要以为作恶没人管，须知恶人自有恶人磨，说不定当场就有报应””方伊伊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
”虽然这条微博很有预言之意，值得怀疑，但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方伊伊说道：”凶手费劲心思操控声音，都玩出密室手法来了，怎么会如此大剌剌在微博上放出这些话？再说，他在完意上班，远在广州，怎么又变成了记者，去参加产品发布会？“
”他可以收买这边的人嘛。不过你的怀疑也有道理，我用微信探探他口风。“黄大宝说完，就在手机上点划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刚刚张晓军打来电话，说他有新发现，他还把当天的监控视频发给了我。“
”什么发现？“
”他沿着你的思路推理下去，认为凶手要想用自己的投影仪准确投影到幕布上，必然事先做过试验，找好了位置。那么，他一定要做到两点：一，熟悉会场情况，多次参加那里的会议。二，每次参会提前赶到，才能挑到自己想坐的位置。所以，他去查了历次发布会的媒体签到表，根据排在前面的名字对比，筛查出来十个经常来参会又每次来得特别早的人。“黄大宝一口气说完，立刻急匆匆赶去饮水机接水喝。
”哇喔！老张同志表现不错啊！果然跟我学到了推理大法。“方伊伊喜道，也不知是称赞老张还是她自己。
”这样就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了。把名单发给刘子成，让他快点查。“
”还用你说，我早转给老刘了。哎，他回微信了！“黄大宝看着手机大叫道。
方伊伊赶紧凑上前去看，原来大宝刚刚发了条微信问那人跟大会丑闻有没有关系。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转了篇解释智能音箱原理的文章，叫黄大宝自己琢磨。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给我一篇专业文章，说明他早就收藏了。什么人会收藏这样的专业文章呢？显然只有专业人士嘛！就是说，他一定是做过或者正在做智能音箱的，可能对声学相当了解。“大宝相当得意他的推理，满以为能得到方伊伊的赞同，却没想换来一顿鄙视的白眼。
”笨蛋！这小子根本就不是凶手。如果真是他的话，他只会设法扰乱我们的调查，怎么会明白告诉你他的底细呢？“
”也许，也许，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他故意露出马脚，让我们排除他。嗯，你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吧？喂，你在听吗？——“
”别吵，我看看他的微博。“方伊伊一挥手，夸张地做出一个要打大宝嘴巴的动作。大宝赶紧躲开，却不想脚撞在椅子上，顿时呲牙咧嘴地叫唤起来。
方伊伊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翻查起那人的微博来。少顷，她的视线突然停在了一篇博文上，思索了好一会，眉头渐开，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可是没有持续多久，眉毛却又拧起来，重又陷入苦恼中。
”看你这表情，莫不是在想男人吧？“黄大宝看着方伊伊的表情变化，笑着问道。
”想你个大头鬼。你不是收到了张晓军的监控视频吗？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这是今晚的任务，明天向我汇报。“方伊伊没好气地回道。
黄大宝撇了撇嘴，不说话了。他虽然从来没大没小地跟方伊伊开玩笑，但对她安排的工作还是上心的。毕竟是名校学生，要维护学校声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了深夜。已经躺在床上的方伊伊看完电视剧，就准备倒下睡觉了。然而，一个突然的电话铃声打乱了她的计划。无奈下她只得抓起手机，是黄大宝打来的。
”有新发现。我给你发一个邮件，不过，你可要克制一下，别看入迷了。我可没有更多的东西给你，哈哈！“大宝的笑声里带着一股轻浮的味道，方伊伊本来就窝火，这会简直想隔着电话打人了。
方伊伊的手机不方便看电邮，只好起身又到书房打开电脑。
附件不大，几秒钟就下载到了硬盘，是个视频文件，于是鼠标双击，等待缓冲，然后画面开始。
”黄大宝，你个流氓！“方伊伊怒火烧起，抓着鼠标的手也因用力拍打桌面而生生发疼。
原来，这视频竟然就是张晓军当众播放的那段成人影片片段。方伊伊正想关掉文件，却见视频突然跳了一下，又播放起一段晃动的图像来，是现场有人用手机拍摄的发布会的影像，但这次，方伊伊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个异样的地方，心里顿时生出疑虑来。于是她安静地坐下，挥动鼠标重新播放，仔细研究起来。
这一夜，月明星稀，原本带着雨的乌云，却被倏忽而至的凉风吹散了。城市里漫天的灯光照亮着无数街巷，也照着无数深夜还醒着的人。京城的扰扰攘攘还没有结束，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