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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

春日之轮

  

“在中学时期,我曾经遭受过难以言表的羞辱。”

即使时隔数年,只要我一回忆起那段难堪的往事,埋藏在心底的怨恨与愤怒就会喷涌而出,令我陷入无法自控的地步。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抹去那段记忆。它是我闭上双眼时所直面的黑暗,是寄生在我内心中的梦魇。每当我因为遇到愉快、幸福的事情而放松警惕的时候,它都会像是藤蔓植物一般自阴暗、潮湿的角落伸展过来,慢慢从脚踝爬上我的身躯。它在提醒着我,我是一个拥有黑暗、丑陋的过去的人,是一个没有资格拥抱阳光的人。

因为给我造成伤害的是一名同龄的女性,所以作为人类的一份子,我主要表露出来的异常是无法接纳任何同龄的女性。这种心理障碍在我升入大学之后变得尤其严重,我除了上课就是躲在家里打游戏和看书,并且故意选取了女性稀少的工科,即使我对工科毫无兴趣。在其他所有学生都在化妆打扮、追求靓丽的青春的时候,我戴着最土的眼镜,穿着最土的衣服,一个人低着头,默默的在学校花坛小径之间穿梭着,目的仅仅是为了不引起任何异性的注意。我曾经找过心理医生,但是我并没有将自己的过去坦白,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说的出口呢?因为我什么都不说,所以医生当然没有办法帮助到我。他说,心理疾病的诊断现在还很不健全,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认识到它的严重性,它并不完全是意识上的问题,而是是大脑中某些部位确确实实出现了病变。我认为医生说的非常对,如果仅仅是意识上的东西的话,那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我为什么与同龄女性对视超过三秒就会变得心律紊乱、呼吸紧促。倘若再这么看下去的话,会发生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会立刻心肺功能停止吧。

奇怪的是,我同明显相较于自己年长或者年幼的女性相处时却毫无障碍。仔细想来,为什么我会如此抗拒同龄的女性呢?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性格变得扭曲。更重要的是,我在不经意间自动将她们的音容笑貌与给我造成伤害的那个女人重叠了起来。由此,在我的眼中,她们都是这般面目可憎,令人生厌。也许,我将自己眼睛弄瞎的话,我便可以在表面上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对于一个习惯光明的人来说,要将自己的眼睛弄瞎,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死是绝对不行的,倒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而是我无法忍受那个对我造成伤害的人现在正居住在北欧某个小国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普通人的幸福,凭什么?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再三思量之下,为了切断自己过去,夺回幸福的可能性,我带着那个女人赠送的小刀坐上了这艘船。我要亲手杀了她。只有这样,我才会变回一个普通人,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方法。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里,我时常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前方。视野的尽头,大海与天空的边界都融化进了那片无尽的蔚蓝之中,让人感觉到和平与安宁。我感受着清爽的海风迎面吹来,耳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低沉厚重的鲸歌。老实说,我从未如此放松过自己,整个人宛如置身于天堂一般。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景色也没有能够净化我的心灵。每天晚上,当我躲进黑暗的房间,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折磨那个女人的事情。我在想,我不会让她死的那么舒服。虽然那个女人的脑袋里可能并不不存在人类的喜怒哀乐。但是如果当着她的面虐待她的家人的话,或多或少能让她感觉到痛苦吧。

我时常陶醉在这种痛快的幻想中。可是另一方面,我也深知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那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年来,我所学习到的时候只有逃避,只有如何在憎恶中生活。所以,我感到害怕,害怕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自己会没有资格与勇气去拥抱幸福。

不过很快,我的这些困扰在某一天全部烟消云散了。那天傍晚,轮船停泊在了爱尔兰的港口,有一对父女也在那时候登上了轮船。没错,那就是你们父女两人。那时候,天空残留着些许的晚霞,如同野火在暮色中燃烧,当我看到你的女儿徐步走上甲板的那一瞬间,我震惊了。很难形容我那个时候的感觉,我的辞藻和比喻都显得苍白和拙劣。主观上来说,这些年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信仰与宗教都没有能够成功引导过我。不过你的女儿确实是一道光,仅仅是瞥见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便重新染上了色彩,我很确信,自己还留有重新爱上他人的勇气。

于是,我尝试去接触她,当然是背着你的情况下。前面我也阐述过了,我是一个无法和同龄女子相处的男人,所以在我的观念里,爱上相对低龄或者高龄的女性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不过在普通人或许并不这么想的。为了不避免引起怀疑,我只能偷偷摸摸的接触着她,像是做贼一样。在取餐的队列中,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在一切你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我偷偷用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笑容享受着和她相处的瞬间。不得不说,令爱的家教和品行真是堪称完美,想必她日后会长成亭亭玉立的淑女吧。除此以外,她还非常的聪慧,有一天我在白纸上随便画了几个游戏里的人脸,她看到之后立马就能学的有模有样。真不愧是画家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艺术的血液。不过我万万没想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竟然成为了我暴露的起点,不过,这都是后话。

在我看来,我与你女儿所进行的所有行为都是甜蜜而短暂的“约会”,但是你的女儿并不会这样觉得。在她的眼里,或许我只是一个热情的哥哥而已。她对待所有人都是这般谨慎而礼貌。

因此,我开始渐渐的不满起来,开始为自己无法更进一步而感到焦急,这也许就是嫉妒吧。那个女人曾经教会了我这种感情,没有想到几年后的现在,我竟然对一个孩童身边的人抱有这样的感情,这可真是太卑劣太可怜了,我时常这么数落自己。

我对你女儿的执念,甚至超越了我对那个女人的怨恨。我开始淡忘了此行的目的,并且在每个熄灯的夜晚都在思考如何名正言顺的接近你的女儿。这听起来很变态不是吗?不过我保证,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我倾慕着你的女儿,就像是向阳花面朝着阳光生长一样自然而单纯。我想到你会在晚上六七点的时候下到楼下的吧台喝酒,只要把这个时间利用上的话,我们的关系肯定会更进一步。

问题也就是出现在这里。想必你曾经很好的教育了你女儿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而你的女儿也非常的听话。无论我编出什么样的理由,她都是很有教养的回应我说“对不起,哥哥,没有爸爸的允许我不能开门。”,被一次次的拒绝之后,我竟然有些不淡定了。我知道和小孩子生气是很低级的事情。不过爱情真的非常奇妙,当你的付出和心意不被对方理解的时候,你的内心就会失去平衡,从而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

“那么,我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要如何打开门呢?”

其实与你们想象中的一样,还是只能让她自己把门打开。在这里,我耍了一点小小的手段。现在回过头来想,我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我会执念深到如此地步,真是有点丧心病狂的感觉。

你可能没有太注意过我的事情,其实我的房间就在你们房间的隔壁。我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你的女儿主动离开房间的。

方法其实非常的简单,我所用到的道具仅仅是杂物室里的铝杆拖把而已。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人类最怕的东西永远都是潜藏在黑暗中的未知。 我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人了模糊的五官,然后再将白纸绑在拖把头上,这样一来,一个“人”的脸有了。然后,拖把垂下的抹布是不是很像人类的长发?我打开窗子,勉强把持住拖把的尾端,这样正好拖把头的部位能够够到你们房间的窗户。如此一来,借着夜色,一个吓人的工程就完成了。从与你女儿的接触之中,我无时无刻都在感觉她对你的信赖。所以我猜测,她在感觉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去找你。

我将自己的房门打开,以便更加容易查觉到隔壁的动静。不出我所料,隔壁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我迅速走出房间,一眼就望到了你的女儿,她正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有什么东西在窗子外面。”

她的眼中闪着泪光,我见犹怜。

我顺理成章的走进了你们的房间,房间里透着一股清香味。我装模做样的站在窗户边上看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呀。”

我半蹲着身子,努力挤出温柔的笑容。我自认为自己的存在能够带给她些许的安心感。不过说来可笑,我明显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面对我的好意,她只是望了我一眼,真的只是一眼。再这之后,她便转身准备离去了。

“我去找爸爸。”,她说。

望着她小小的背影,我的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现在想来,也许是被那个女人抛弃之后,我就开始变得极其的自卑与敏感了吧。对面仅仅是一个无知的孩童,也许她还根本没到能够理解我的心意的年纪,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淡定下来。沉默的空气里,那个女人的相貌又慢慢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她在嘲笑我。

“凭你这样也想得到幸福?连一个小女孩都没有办法搞定。”

我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怒不可遏。于是在下一瞬间,我抢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

“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楚了。”,我说。

我站在吧台的中央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沐浴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就快编不下去了,我太难了!

不过为了活命,故事还是得继续编下去。我苦着一张脸,抓起手边的烈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用枕头堵着你女儿的脸。”

我竟然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察觉到这一点后,我像是触电一样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快想不起来了。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但是毫无反应;我把手指凑到她的鼻尖前,这才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呼吸。

我重新瘫回了地上。在这个时候,什么爱啊恨啊都无所谓了。我杀了人,是杀人犯,如果被抓到的话就不可能成为普通人了。比起内疚与自责,我更加害怕是罪行被暴露,由此葬送掉自己的未来。没错,我就是如此卑劣、浅薄的人。我支起抖抖索索的腿,想悄悄逃离现场。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到的尽头传来了上楼梯的声音。

“在那个时候夺门而出的话,就肯定会被人发现。所以,我不能出去。”

抱着这个想法,我取走你女儿手里拿着的钥匙。我将门从里面反锁了之后,自己躲进了衣柜之中。没过几分钟,我在衣柜里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面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儿,你大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抱着她夺门而出,想必是去找船医了吧。于是,在现场安定下来之后,我也可以从柜子里出来,然后逃之夭夭。

“我说完了。”

我将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完之后便低下了头。这些莫名其妙的说词到底能不能“打动”那位画家呢?老实说我一点自信都没有。无论怎么说,留给我准备的时间也太少了,有很多的细节我都是临场创造出来的。

“那么接下来是侦探的时间啦!”

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少女兴奋的举起了手,如同是课堂上抢答的小学生。

“我在搜查你们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你女儿的日记本。”,她说。

“我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对的行为。不过或许能从中发现有用的情报,所以我还是擅自偷看了,对不起。”

她双手合十,对着电话道了个歉。

“虽然这个日记本还有厚厚的一部分没有写完,但是其中有一页是有涂鸦的。不过就算你注意到了这一页,可能在你看来这也只是小孩子的涂鸦而已。但是,我明白这个涂鸦的含义。”

她随意翻动着手上的日记本,当然,上面根本就没有她说的那个涂鸦就是了。

“这个人脸,其实是游戏《勇气启示录》里的角色。我很诧异为什么你的女儿会知道这个东西,而且还画在本子上。后来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和船上某个乘客讨论过这个游戏。”

少女望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于是,我理所应当的将注意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很有可能与你的女儿有过接触。当我就这个事情询问起他的时候,他明显变得极其的慌张,这更加让我感到可疑。”

她鄙夷的望了我一眼,彷佛我真的是犯人一样。

“然后,真正让我确信是他作案的是……”

少女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从刚刚开始一直一唱一和的我们都停下了自己的表演。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了大厅的正门上,在那里,有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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