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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河与战场

我与拿破仑

  

炮声与雷鸣交织在一起,在狂风中回荡。蛛网般的闪电撕扯着乌云。

我调转马头,淌着水回到岸边,雨珠不住从发梢滴落。“各位,我做错了。”我向部下们坦承。“我们应该早点出发的。”

“也许这条河还有别的桥。”拉纳说。“我们得找找看。”

我略一点头,向河的下流望去,除了模糊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闪电劈落,一面破破烂烂的军旗自泛着无数涟漪的湍流中飘过。法兰西的三色旗,我阴郁地想。紧接着光线黯淡,隆隆雷声自河面滚过,旗帜和几根漂流的原木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我猛拉缰绳,朝旗帜飘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众人纷纷跟进,沿河而上。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一个渡口出现在眼前,用来避雨的草棚下人满为患。几十艘平底船正挣扎着穿过雨幕,在湍急的黑水中艰难往返。对岸挤满了想要过河的人,看样子都是躲避战乱的平民。

“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低语道,内心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征集这些船,用它们渡河。”

“征集?”缪拉迷惑不解。

“就是抢的意思。”拉纳解释道,接着抽出了剑,策马向前。我紧跟在他身后,一边看着河上川流不息的船只,雨水沿着脸颊不住流淌。

闪电不时照亮天空。一个驼背的老头领着几个年轻人离开了渡口的草棚,越过泥泞的河岸。在他们身后,是几十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一个穿着蓝色外衣的女孩颤抖着依偎在母亲怀里。

“你们要干什么?”驼背老人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拉纳。

“这位是我们的长官,”拉纳用军刀朝我一指,“他会向你说明我们的意图。”

我别无选择,只得踢马向前。“我们需要马上过河。”

“你们会付钱吗?”

付钱?我们过河是为了同奴役你们的奥地利人作战,老东西!我差点就把这句话喊出来,还好及时克制住了自己。“我们当然会付钱。”我耸肩道。“只不过得等到河对岸的战斗结束。”

“可如果你们输了呢?”老头问。

“那你就祈祷我们大获全胜吧!”我越发不耐烦了。“现在,快让那些该死的船通通靠到左岸,否则……”我将军刀抽出一半,希望皮革刀鞘中钢铁的反光能让对方配合些。

“从这向南再走一公里,有三座浮桥。你们可以从那里过去。”伊丽莎白的声音穿过夜色和雨幕自暗处传来,带着冷冷的恨意。

我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我没办法,我想告诉女孩。前方战况紧急,而我有军职在身。但最后,我甚至都没有转身看她,只是默默地松开刀柄,任军刀滑入鞘中。“出发吧!走桥比乘船快得多,战马也不易受惊。”

“前提是真的有桥,将军。”缪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调转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和你们的思考方式不一样,缪拉。”我告诉他。“我愿意相信陌生人。”

缪拉一言不发地移开目光,策马向前飞奔。驼背老头和那几个年轻人慌忙躲避。骑兵们纵马掠过泥地,向南疾驰而去。

伊丽莎白提到的三座木桥自暴雨中浮现。在河对岸,有一队奥地利人的散兵。雨实在太大,看不清对方的人数。

“我们冲过去。”我对缪拉说。

三路骑兵并驾齐驱,冲向对岸。桥梁两边,滂沱的大雨抽打着奔腾的长河。汹涌的水声宛若巨兽的咆哮。木桥在战马的铁蹄下颤抖不休。桥头的奥地利人在雨中高声尖叫,互相喊话。

刹那间,枪炮声、雷声、水声、金铁相交、战马嘶鸣,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世界变得无比疯狂。一名骑兵在我前面被弹丸击中,人马鞍辔在地上滚作一团。草莓飞身一跃,仰天长嘶,向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敌人迅速逼近,修长的四腿间泥浆飞溅。我握紧缰绳,深吸一口气,马刀随即划出一道模糊光影。

面带刀疤的奥地利人摇晃着倒下,鲜血四溅。周围还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敌人,在这片大雨中,他们的样子与幽灵无异。但这些“幽灵”在法国骑兵面前就像镰刀下的麦穗般纷纷倒下。粘稠的鲜血在泥地上不断蔓延,被雨点一滴滴地稀释。

守桥的奥军被驱散后,众人排着细长的队伍奔向着不远处的战场。炮声已经融汇成不间断的隆隆轰鸣。

我们经过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爬上长满士卒松的山坡。曙光穿透了云层,从东方的天空一泄而下。尸横遍野的战场显露在眼前,整个意大利军团都在奋战,无畏的法军用刺刀猛扑奥军的阵线,双方的士兵犬牙交错地混战在一起,俨然一个可怕的人类蚂蚁窝。

几十名法国骑兵迎面奔来,半数人带着伤,灰斗篷上血迹斑斑,**的坐骑口吐白沫。

我策马朝他们迎去,部下们在身后紧紧跟随。“战况如何?”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长官。”一名有些眼熟的上尉隔着雨幕喊道。

“里昂他们呢?”

上尉摇摇头。“不知道,总司令让我们向奥地利人的左翼冲锋,可是……”

“可是你们现在却在战场的角落游荡。”

“敌人的炮火很猛烈,长官。”上尉咕哝道。“我们冲了三次,被打散三次,至少死了一半人。每次炮弹落下,泥地上就会血肉横飞。”

“你以为我们翻过阿尔卑斯山是来意大利观光的吗?”我用责难的语气说。“准备冲第四次。”

败兵们面面相觑,恐惧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的恐惧动摇了军心,我意识到,如果不做些什么,人人都会怯战。

“你们是骠骑兵,难道还想长命百岁不成?”拉纳突然冲到我身边,勒马直立,对着众人高喊。“一个骠骑兵如果活到30岁还不死,那他就是个废物。”他对着在天边徘徊的乌云振起军刀,又猛地向下劈落,指向前方的敌人。“看到那队奥地利骑兵了吗?跟我冲过去宰了他们。”

事实上,我只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敌人,以及独自一人向奥军阵地冲去的让.拉纳。但很快他就不是独自一人了,千把闪着寒光的军刀在他身后紧紧相随。

骑兵们风一般卷过战场,穿过硝烟和大雨,踏着战友和敌人的尸体,绕过一座隐蔽的高地,最后撞向了一队奥地利骑兵的侧翼。紧接着是一片惨烈的人喊马嘶,敌人的骑兵很快四散溃逃。法军马不停蹄,潮水般冲上高地,杀入奥军失去掩护的炮兵阵地,驱散敌人的炮队。

我在山坡上驻足观望。战场右侧,马塞纳领着一队掷弹兵自丘陵猛冲而下,不发一弹地越过奥军的火网,与敌人短兵相接。这队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步兵像不顾一切的疯子似的将刺刀捅向每一个会动的奥地利人。

于此同时,缪拉带领全部的骑兵再度从高地猛扑而下,击溃了所有试图抵抗他们的敌人。奥军的方阵甫一组建,便告崩溃。法军的预备队则源源不断地自战场中央涌出,形成一个壮观的方阵,在旭日照耀下席卷战场。奥军开始溃散,整团整团的人丢下武器,涌向明乔河上的渡口,格杀着抢夺上船的位置。

战斗胜利结束后,一个少尉将我领到拿破仑的帐篷。她此刻同样浑身湿透,正独自在桌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图。

“里昂他们呢?”我问。

拿破仑抬起头,露出微笑。“他们撤下去休息了。”她的声音就和神情一样疲惫。

“你不休息吗?”我有些担忧地问。“你看起来亟待恶补一觉。”

“不,”她摇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赶来得太及时了,马库斯。”

“里昂比我来得更早。”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知道我们吵架了吗?”

“吵架?”她歪歪头。“里昂只是抱怨了一句因为你是马库斯,所以干什么都会慢半拍。”

“这评价不公平。”我回道。

她莞尔一笑。“我觉得很中肯。不过总的来说,你做到的远比我要求的要多得多。”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身体的曲线和从湿透的军服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周围只剩下了雨水敲打帆布的声音,那名少尉早已离去。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将手伸进她被雨淋湿的长发。“你知道补魔吗,拿破仑?”

“那是什么?”

“那是……”我倾身向前。

身后传来帐门被掀开的声音,我立刻站直身子,有些恼怒地看向来人。

血水混杂着雨水,从缪拉的头发和斗篷上不住滴落。“撤退的奥军已经过了河,正向着切瓦仓皇逃窜。”

“知道了,”我不大高兴地咬住嘴唇。“你现在就带上所有骑兵追击,回来后向我报告战果。除此之外的时间,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你最好亲自去,马库斯。”拿破仑说。“我希望科利的部队失去全部的大炮和辎重。”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帐篷,一边在心里诅咒着缪拉。

于是我再度策马走过陈尸无数的战场,越过明乔河。经过渡口时,发现很多平民都已死在了乱军中。

一把匕首被丢弃泥地里,镶嵌在握柄上的红宝石隔着雨幕闪闪发亮。在它旁边,躺着身穿染血长裙的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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