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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地狱

我与拿破仑

  

“这道流星让我想起了阿尔托莉雅的誓约胜利之剑。”我打着哈欠说道。

拿破仑在我身边坐下,背靠开裂的土墙。“阿尔托莉雅是谁?”

“她和你一样,是个骁勇善战的女王。”我回答。“只不过皮肤比你要白得多,这点我敢打赌。瞧瞧吧,你都快被沙漠的太阳晒成非洲人了。”

她别过头,没有理我。不远处的火堆旁,几名士兵正吵吵闹闹地抱怨着肚子痛。另一个火堆旁,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愤怒地将手中的碗掷出去,里面的泥水在空中飞溅开来,洒到周围的人身上。“真是蠢透了。”他在火光中咒道。“其实咱们早该回头了。”

“放心,你回不去的。”另一个人说,对方蹲坐在阴影中,无法看清面容。“总司令要把咱们带到印度。”

“我才不想去那个鬼地方。”大个子军官咆哮道。

“司令可不会随你的意。”

“也许我也不会随他的意。”

拿破仑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欧洲只是座鼹鼠丘。真正伟大的帝国和革命只有在东方发生。这些人现在满腹牢骚,但将来,他们会感激我的。”她转而凝视地上的碎碗。“记得有本书上提到过,东方的碗是用金子做的。”

那一定是本魔幻小说,我心想。“你看那些泥巴。”我伸手朝地上那些湿乎乎的稀泥一指。“为什么越看越像屎?虽然它们比屎要稀一些。你说井里的泥水会不会都是……”

拿破仑揍了我一下,打断了我的猜想。

然而当天晚上确实病倒了不少士兵。军医们为了照料他们几乎彻夜未眠。翌日清晨,拉雷医生找出了原因。井里的水被人投了毒,不过由于剂量很少,没有到致死的程度。

法军再次出发时,我奉命带上一支骑兵前去掩护大军的左侧,好让主力部队免于阿拉伯骑兵的袭扰。

女向导骑着骆驼走在最前方,离队伍足有几十米远。因为战马似乎不怎么喜欢骆驼的气味。走了一段时间后,我策马追上向导,和她并辔而行。

“离阿克堡还有多远?”我一边问,一边努力稳住坐骑。草莓也不喜欢骆驼,但好歹比其他战马容易驾驭。

“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到。如果想走得更快些就把身上的刀枪都扔掉吧。我不喜欢它们。”

那样的确能走得更快,我心想,直通阴曹地府。“这把刀很贵的。”

“我有个表哥就是被很贵的刀砍死的。”女孩阴郁地说。“他和别人打架,结果被砍掉了耳朵,然后投井自杀了。唉,他本来长得还行,人们把他捞上来时,他的样子难看死了,整个人涨得像条鱼。就是那种一碰就会鼓起来好几倍的鱼,那鱼叫什么来着?”她一口气念出十几种鱼的名字,让人烦不胜烦。

够了,我才不在乎你哥怎么死的,我想对她吼,但那样似乎显得太没心肝。于是我忍受着她喋喋不休的唠叨,继续向前走。

当天抵达的第一个村庄并不小,却空无一人。然而此地确有劳作的迹象,十几把镰刀散落在正待收割的麦田里。几条狗儿跟着队伍吠叫不停,瓦尔上尉举枪打死了一只,其他狗立刻撒腿飞奔,夹着尾巴呜咽不休。

“今晚开荤了。”瓦尔笑着宣布。

暗处突然响起了枪声,听起来距离很近。子弹打在了一颗枯树上,并未伤到人。然后瓦尔的坐骑却惊慌失措,掀人落马,所幸没有发足飞奔。骑兵们立刻警戒起来,在茅屋与田野间四下散开搜寻敌人。瓦尔也忙不迭从满是灰尘的地上爬了起来。

在零星分布的房屋中,矗立一座十分显眼的庄园,大门紧锁,三米高的坚固围墙环绕四周。村民们就躲在里面。

我本想走过去说些安抚的话,但考虑到可能会在开口前就吃上一颗枪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瓦尔骑着马靠过来。“将军,用大炮。”他建议。“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个庄园夷为平地。”

你又没被伤到,何必做到这种地步。看来战争的确会加剧人们的脾气。“何必浪费炮弹呢?”我说。“不用管他们,搜寻一些补给后继续前进,但要给村民们留下足够多的食物维持生计。”

然而部下们似乎只听到了我的前半句话。他们不仅以惊人的效率装走了田野里所有未及收割的麦穗,还扫荡了庄园北边的瓜地。一只只绵羊也被牵上拖车。有个士兵还为了追鸡爬上房顶,结果摔断了腿。

“你们不付钱吗?”当法军征集补给时,年轻的向导问道。

“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定会加倍补偿这些村民。”我回答。

“可你们输了怎么办?”

“那就换杰卡尔总督替我们买单,相信他一定会慷慨解囊。”

接近黄昏时,队伍抵达了一个叫罗塞塔的小镇,从此地几乎可以遥望到阿克堡高耸的城墙。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居民竟然纷纷开门欢迎法国人的到来。仿佛我们只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非全副武装的入侵者。不知为何,我反而因此莫名地警觉起来。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我开始跟一位年长的当地人打探阿克堡的情况,该岛坐落于三面环水的半岛上,坚固异常,装备着二百五十门大炮。守城队伍十分强大,守将杰扎尔也异常顽强。

就在我打算问更多问题时,约摸十名法国官兵走进一家朴素的民宅,大声嚷着要吃要喝。在待人友善的城镇如此行事,实在有些不妥。于是我撇下那名老人,跟着众人走进屋子。

女主人是个已为人母的年轻姑娘。她面带微笑地端来一盘盘喷香的羊肉和面包。她的孩子——一个大概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则躲在角落里,睁大好奇的眼睛注视着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当我要付钱时,女人拒绝了。她的笑容非常礼貌,但是那双细梢杏眼中却透出某种似曾相识的,下定了决心的神色。

是她的眼睛令我不安,还是墙角那空空如也的靛蓝色玻璃瓶。“等等。”我对围在桌边正要开动的士兵们说。“我们的补给还算充足,没必要瓜分人家不多的食物。”

他们愤怒地低语了几句,磨磨唧唧地丢掉面包站起身。

“没关系的。”那位女主人甜甜一笑。“我家不缺吃的。”她说。“更不缺礼貌。”

我犹豫不决地扫了眼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羊肉和面包。“你先请。”我比了个手势,说道。

女人款款走到桌边,抓起一块羊肉吃下,嚼得啧啧有声,油脂从嘴角流下。“有些咸了。”她笑着评价。

我把目光转向躲在角落的小女孩。“你的孩子应该也饿了。”

当那小女孩也吃了面包和羊肉后,我才完全放心。“但愿我们能成为永久的朋友。”我说,转身向门外走去。桌边的士兵们立刻开始狼吞虎咽,争抢着盘子里的食物。

外面的天色又黯淡了几分,我让副官拿来纸笔,打算依照老人的描述画出城堡的火力布防图。然而还未及完成,飘着羊肉香味的屋子离便传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当地的一个男人立刻飞跑进了房间,结果立刻尖叫出声。更多的人闯进去,其中有法国士兵也有埃及人。我放下笔,快步挤过人群,走进了房间。

我只需一眼便能明白状况,散落在地的面包和盘子;紧抱在一起的母女;还有正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几名法国士兵。

“这些埃及人想毒死我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喊道。有人径直跑出去呕吐起来。

她还毒死了自己的孩子,我恍惚地想,心中半是震惊半是恐惧。为什么他们都没注意到?他们都是瞎子吗?

一片混乱中,艾洛克上尉使劲掐住一个埃及女人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他的指头越收越紧。

“放开她。”我命令道。

“他们想杀了我们,你没眼睛吗,小子?”艾洛克毫不客气地回道。

“你在发什么疯,难道你忘了我是谁?”我伸手想拔“鹰爪”,却迟迟无法将它抽出刀鞘。埃及女人使劲挣扎,拼命想要掰开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却无济于事。她的脸上血色消尽,呈现出病态的黑色。中毒的士兵们停止了哀嚎。

军刀出鞘,闪着寒芒。我必须当机立断,否则会有更多人死。一个小个子突然推开人群,将我撞到一旁,径直冲向艾洛克。两人撞在了一起。分开时,一把短刀出现在艾洛克肋骨下方,刀刃之下是细细的红流。

艾洛克放开女人,伸手碰了碰刀柄,接着便倒了下去。下个瞬间,小个子埃及人也被砍倒,鲜血四溅。

“杀光他们。”瓦尔声如洪钟地喊,同时将染血的马刀刺进一个老人的胸口。当他从尸体上抽出刀时,眼中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接着几乎所有士兵都抽出军刀,加入屠杀之中。没人再理会我的命令。埃及人的哭喊与哀嚎交织成了一片可怕的喧闹,在冰冷的夜色中回荡。

罗塞塔成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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