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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月光与黑影

我与拿破仑

  

我缓缓将一米长的滑膛枪举至肩头,屏息凝神,专注地瞄准。目标就在十米开外的树干上,一个炭笔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

火药炸响,枪口升起袅袅白烟。

“太棒了!”拉纳阴阳怪气地喝起倒彩。“正常来说,滑膛枪在这样的距离是不会打偏的。但由于开枪的是你,这棵树奇迹般幸免于难。”

我耸耸肩,并未感到特别挫败。“就算我射中了这棵树又有何意义?”我抚摸着滑膛枪有些发烫的细长枪身。“那些阿拉伯骑兵可不会呆站在月光下,伸着茂密的枝叶沙沙作响。”

“是啊,他们也不会在距离靶子不足十米时一枪打偏。”

“我最近主要在练剑。”我烦躁地说。“别扯这些了。那些新加入的士兵表现如何?”

拉纳的笑立刻收敛,并很快消失了。“他们连你都不如。”他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短短两天便有将近五百埃及人加入了军队,甚至还有女的。唉,都是被饥饿逼得走投无路了。而我们也很难把他们全部喂饱。”

“往好的方面想,那些一贫如洗的村落已经少了五百张嗷嗷待哺的嘴巴。”我耸肩道。“一旦我们攻克阿克尔堡,便能找到可供八万大军支撑一年的粮草,还有不计其数的财宝和武器。”

“对了,我听一个从雅法城赶来贩卖食物的商人说,阿克尔的总督花了不少财宝雇佣暗杀者,好在正面开战前就将法国军官一个个除掉。”

“太可怕了,看来我得天天穿着伊丽莎白送我的锁甲,并安排一个女卫士和自己同床共枕了。”我打着哈欠回道。“我得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我说着转身向光亮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个清冷的夜晚。月如白练,高挂天空,四方暗暮中万籁俱寂,头顶的千颗繁星熠熠生辉。队伍越靠近阿克尔堡,沿途的星星便愈发明亮,似乎预示着吉兆。然而土伦港的太阳同样光亮夺目,法国海军却出师不利,抵达埃及海岸不久便遭受重创,几乎全军覆没。

我心事重重地穿过院子,脚步声在敦实的土地上回响。低矮的茅房旁,几只黑乌鸦栖息在一棵死树上,爪子攫紧纤细的树干,小小的黑眼睛时不时眨动几下。怎么没人把它们抓起来烤了吃?我边想边推开吱嘎作响的简陋木门。

内伊等在房内,怀抱着那只肥胖的橘猫。海娜说这只猫的名字叫松饼。“我等了你半个小时,你哪去了?”内伊问道。

“练剑。”我把滑膛枪靠在墙边。“有什么事吗?”

“有些消息得让你知道。两小时前,马尔蒙将军送来一份报告。前锋部队进展得十分顺利,沿途许多城镇不加抵抗便降旗投降了——一地例外”

“哪里?”我问,一边取出地图,在桌子上展开。

“雅法。”内伊在地图上指点着。“马尔蒙在报告中说,这座城镇将是我们进军阿克尔堡的最大障碍。守军有近万人,配备了大量火炮。外围城墙自四千年前耸立至今,历经多次加固,堪称坚不可摧。由于马匹在穿越沙漠时损失惨重,先头部队沿途不得不丢弃大量攻城火炮,所以他们现在只能面对高大的城墙望而兴叹。”

“丢弃大炮!”我有些震惊。

内伊耸耸肩。“马尔蒙别无选择。”

“也对。”我回道。“只是拿破仑知道了一定很生气。记得有次在土伦港视察部队,她抚摸着乌黑的炮口,温柔地将大炮称为女儿,我则管它们叫废品。眼下这些废品被遗弃在沙漠,也算实至名归了。”

“大炮不是废品。”内伊反驳道。“大炮曾使你们在意大利屡战屡胜。”

“当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把她惹毛实在难受。”现在想想拿破仑那亲昵的语气,我还是觉得相当不自在。“我们明天就开拔,同马尔蒙会合。”

当我忙着收起地图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奥柏推门而入,神色十分严峻。“将军,我们的两名哨兵被杀了。”

内伊和我对望了一眼,银色的长发从她脸上拂过。

难道是敌人的小股部队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打算清掉法军的岗哨,以利主力发动突袭?不对啊!营地方圆数里内都有大量斥候来回巡视,土耳其人没可能绕过他们啊!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军刀刀柄。“两名哨兵是同时被杀的?”

奥柏摇摇头。“不像。”

“用不用我带一队骑兵到营地四周巡视一番。”内伊问道。

我考虑了片刻。“不用了。我这里可能更需要你。奥柏,你现在带上几个得力的部下,开始巡查每一个岗哨,但不要惊动太多人。”

奥柏即刻照办。屋内很快又只剩下了我和内伊两人。窗外,空旷无人的庭院沉浸在黑暗中,不时会有一两声乌鸦的刺耳尖叫从夜色中传来,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死寂。

原本在内伊怀中安卧不动的橘猫猛然竖起耳朵,跃上方桌,脊背上的黄毛波浪般汹涌而起。它发出一阵长长的低吼,脑袋无声地转动,仿佛正紧盯着某个常人看不见的幽灵。

“我妈说,猫能看见死亡。”内伊说,声音细得像线。

我望向她。“内伊,两个星期前,那帮在街上挑衅我们的埃及人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内伊低声问。

“咱们两人其实是有共通之处的,譬如,我们都有一头银发,在黯淡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白色的。”

“啊?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我倾身向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内伊,如果我命令你去死,你会照办吗?”

又过了几分钟,夜色越发深沉,乌鸦们拍着翅膀飞离死树的枝干,升入黑暗的夜空,高声怪叫。那只橘猫突然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房间,跳出窗户,跑去追逐那些黑色的大鸟。内伊推开门,走向月光照耀下的庭院。

一团阴影笼罩了她。

我几乎没看清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见一袭黑如暗夜的长袍,一把闪烁即逝的弯刀,一张白如枯骨的面具。紧接着内伊便踉跄着向后倒去,仰躺在飞扬的尘埃中,惨白的月光照耀着她鬓角的银丝。

“我很抱歉。”袭击内伊的黑衣人低语,这声音太稚嫩,不像是戴斯。“永远了,马库斯将军。”他再度举起弯刀,打算给内伊致命一击。

“她不是我。”我说,扣动了扳机,这时没有射偏。

子弹正中黑衣人的后背,自左肩穿出,带出一团血雾。弯刀从他手中松脱,落入尘埃之中。黑衣人晃了晃,怦然倒地。

“我很抱歉。”我一字一顿地说。

对方缓缓地,沉沉地翻过身,惨白的骷髅面具在月光下显得森然可怖。鲜血浸透了他的黑袍,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汇聚成潭。

“何等狰狞的面具啊!”我感叹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把骷髅改成鱼。从未见过比鱼更蠢的动物了,一天到晚睁着大大的眼睛,却连是钩是铒都傻傻分不清楚。想想看,他们是不是你的亲戚。”

内伊这时站了起来,将一只手放在背后。“他想砍断我的脊背。”她说着扯掉我的军官制服,露出内里的锁甲。那是伊丽莎白送我的饯别礼。“你为什么不早点开枪?”内伊将衣服揉成一团,质问道。“如果这家伙直接砍向我的脖子怎么办?”

“你可是米歇尔 内伊。”我平静地说。“你现在是不可能死的。而我什么都不是。”

“法国军人都像你这么懦弱吗?”躺在地上的暗杀者用沙哑地嘶喊。“你也配当将军?让别人替你冒险。”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丢掉滑膛枪,抽出腰间的军刀。“光明正大地和你一对一决斗?着白披风的法兰西将军,披黑长袍的阿萨辛刺客。在苍白的月光下,华丽的鹰柄军刀与致命的阿拉伯弯刀铿锵相交,黑长袍和白披风交织一体。哇哦,何其悲壮,贝多芬说不定会为我的壮举编首曲子。只不过这悲壮的场面持续不了一首曲子的时间,因为我走不了几招就会被你干掉。”

这时,迪昂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冲进院子,围拢过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内伊也脱下了锁甲。

“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重金雇佣阿萨辛的刺客吗?”暗杀者问。“因为他们总是能完成任务。”他的手甩动了一下,某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朝我咽喉飞来。

迪昂奋不顾身地将我撞开,匕首刺进了他的肩膀。他呻吟着单膝跪倒。

“杀了这家伙。”我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厚道。

士兵们挺起刺刀一拥而上。

“等等。”这是海娜的声音,并不高,但没人可以忽略。没有一双眼睛看到她何时进了院子。她就这么突然出现,仿佛黑暗化作了人形。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曼妙的娇躯贴紧我身体,然后从我腰间抽出匕首,抵在我的咽喉。

内伊睁大了眼睛。一圈刺刀围拢过来。迪昂还在地上流血。

“你骗了我。”我轻声说,感觉到刀尖转动,缓缓压入咽喉。“你不是他们要追杀的人,你是他们的一员。”

“是啊。”海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冰冷,淡漠。“我说过如果你逼我说出自己的过去,我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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