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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将错就错

我与拿破仑

  

夜空中零星散布着几颗黯淡的星星。

我扶着内伊的肩膀,脚步踉跄地走过开罗的大街,满是尘土的地面仿佛在不断摇晃。

“你喝得太多了。”内伊语带责难。

我没有理会她。关于暗杀者的故事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漆黑的城堡,豪华的大厅,嵌在墙上的镜子里空无一物。我在沙漠里见过戴骷髅面具的黑衣人,所以很清楚这些故事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夜色已深,开罗的街道却依然人声鼎沸。妓女们站在门口招揽生意。一家蜡烛店的窗户下,两个杂耍艺人在互相抛着火炬。商贩们用沙哑的声音叫卖着货物。

不断有行色匆匆的人迎面走来,由远及近,身形愈加清晰。由我朦胧的醉眼观之,他们仿佛是群逐渐成像的幽灵,在皎洁的月光下四处游荡。

在某个昏暗的墙角,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阴影中拥吻,伸出饥渴的手摸索着彼此的身体。

“内伊,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在阴暗的角落偷偷幽会?”我指着那对情侣问道。“他们应该躺在自家的床上**相对。难道他们的爱情也见不得光?就像我的一样。”

那对情侣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目光很不友善。

“抱歉,他醉了。”缪拉简短地解释道。

回到厄尔塞宫后,我并没有立刻到床上睡觉,而是去了马厩。

海娜正在喂一匹独眼的骡马吃苹果。“你迟到了。”她冷冷地说。

“我去喝酒,听故事了。”我回道。“你喜欢喝酒,听故事吗?”

“嗯。”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当晚是我决心练剑以来表现最好的一次,整整坚持了两个小时才喊停。两个小时,这实在是个可怕的数字。虽然出了身汗,肩膀也多了块淤青,但酒全醒了。

“根据一万小时定律,再像这样坚持不到二十年,我就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剑术大师了。”我打着哈欠在心中计算。

海娜无视了我这句话。“结束了吗?”

我点点头,陪她一起登上楼梯。海娜的房间没点蜡烛,窗帷半掩,皎洁的月光透进来,照亮了一张桌子和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晚安。”我转身欲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衣柜旁的镜子。关于暗杀者的故事重又浮现在脑海。于是桌子上的蜡烛被点燃了。我站到镜子前面,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过来一下,海娜。”

海娜听命走了过来,步伐安静得让人害怕。她站到镜子前面,婀娜的倒影也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我觉得镜中的自己更像个傻瓜了。

“还有什么吩咐?”海娜问道。

我把在酒馆听到的故事告诉了她。海娜默默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玩一个游戏吧,坦白自己以前说过的谎话。”讲完之后,我有些尴尬地提议。

“没兴趣。”

我没理会她的拒绝。“前天晚上,扫荡拉纳的酒柜,拿走了三瓶葡萄酒的人的确是是我,我却矢口否认。该你了。”我暗自希望她能说些有关自己过去的事。

然而海娜只是很不耐烦地朝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两个小时前,我对你撒谎了。我其实不喜欢听故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换一个。”

“我也不喜欢喝酒。”

看着那张冷漠的脸,我知道再继续盘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的梦十分离奇。我站在一座豪华的大厅内,脚下是血红的地毯,四周鬼影曈曈。一个个脸带骷髅面具的黑色身影在梁柱和长桌边闪现又消失。最后,玻璃吊灯上的蜡烛悄然熄灭,染血的弯刀划破黑暗,发出的尖啸声就像某种痛苦的惨叫……

第二天早上,我无精打采地坐到办公桌旁,擦拭着鹰柄军刀。也许应该给这把意义非凡的武器起个名字。但我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

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陌生军官踏步而入。来人个子不高,身材肥胖,一头蓬乱的金发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了鸟窝。“你们的总司令呢?”他一进来就问,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我是从巴黎赶来的,有重要的事要告知他。”

“请讲。”我慢条斯理地回道。

“事情很特殊,我必须当面对他说。”他大大咧咧地拉出椅子坐下,视我手中寒光闪闪的军刀为无物。

“我就是总司令。”我将鹰柄军刀横放在办公桌上。“总司令就是我。我们两人是一体的,不分彼此。”

“神经病!”对方霍的站起身,险些撞翻椅子。“我再问你一遍,拿破仑将军在哪?”

我凝视着鹰柄军刀锐利的锋刃,想象着一刀把眼前这家伙的胖脑袋砍下来该是多么快哉。虽说此人头大脖子粗,但我很确信自己若是使用鹰柄军刀,一击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她到科学院去了。”这些日子拿破仑几乎住在了那里,让人不禁担心她会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抛弃军队,投身科研事业。“所以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

对方根本不屑回答,直接踢开椅子扬长而去了。

到了中午,远征军的将领们在厄尔塞宫的大厅急急忙忙地吃饭时,总司令久违地露面了。她神情疲倦,耷拉着眼睛,长长的头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随性地披散着。

拿破仑走到桌边。“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督政府尽是一帮混蛋,打算把我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内伊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拿破仑变魔术般拿出一张纸,恼怒地挥舞着。“约瑟芬写信告诉我的。巴拉斯正忙着和他那几十个情妇厮混。巴黎的各大报纸都在疯传他那放浪形骸的夜生活。”

“几十个!”缪拉大吃一惊。

天啊!羡慕不已的同时,我也忍不住开始思考:欲望究竟能让人堕落到何等地步。“咱们不该这么悲观。”我漫不经心地敲开一颗硕大的鹅蛋,心里纳闷究竟是这颗蛋大,还是缪拉张开的嘴巴大。“说不定巴拉斯目光长远,正打算和情妇们生出一支军队,等他们成年后再派过来支援我们。对了,拿破仑。今早有个长得很像猪的人吵着要见你。”

“你指的是朱诺吧。他是我在科西嘉的同乡。”拿破仑在我身边坐下。“就是他把约瑟芬的信送来的。”她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他还多此一举地告诉我约瑟芬和一名骑兵军官保持着暧昧关系。”

“那我们到底还要在埃及待多久?”缪拉烦躁不安地说。

“最多不超过六年。”

尽管拿破仑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这话还是让在场的军官们炸开了锅。

“六年!”梅努将军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上帝啊!”

“你在开玩笑,对吗?”内伊喊道,一时之间,我有些担心她会抓起餐刀跳过桌子跟拿破仑拼命。

“这场远征实在是太蠢了。”拉纳也发作了。“我们到底为什么来到这片荒漠?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拿破仑的理想。不知怎地,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为了打击法兰西的敌人。”我说。“为了让英国屈服。”

拿破仑站起身。“我们的确被隔绝在了埃及的土地上。”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大厅内立时安静了下来。“也许我们命中注定留在东方。金字塔之战,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敌人什么都不是。毫无纪律的骑兵、一触即溃的部落兵、外加一个完全不懂现代战术的蠢贝伊。对曾解放了意大利的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吓不倒我们,挡不住我们。一旦时机成熟,我们便能进军君士坦丁堡,改变世界的面貌。”

军官们听到了这番话,却不以为意。丰盛的午餐还在桌子上冒着热气,但所有人都没了胃口。我捏着那颗冰冷的鹅蛋,满腹思绪。

六年!两万四千名法国军人整整六年时间都得待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土地,忍受着当地人充满仇恨的目光、喝着索然无味的淡啤酒、随时随地崩紧神经,防备着阿拉伯骑兵神出鬼没的偷袭、有时还得深入酷热难耐,人迹罕至的沙漠。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一个天真的梦!

黏糊糊的鹅蛋从我手中滑落,砸到桌子上,滚落在地。大厅内一片死寂。大家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

一名年轻的埃及女仆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先生们,请问……请问食物哪里有问题吗?”

“滚开。”内伊吼道,推开椅子奔出了大厅。

女仆吓得跪倒在地,惊恐地瑟瑟发抖。“他们没胃口。”拿破仑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其余军官也陆续离开了大厅,独自或结伴向门外走去,军靴在地板上重重地敲出回音。他们没一个人多看拿破仑一眼。

“你也觉得这场远征是场灾难吗,马库斯?”大厅内只剩下我们两人后,拿破仑颤声问道。

是啊!可怕的灾难。我站起身,走过去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经过土伦和意大利的历次战斗,我总结出了一条经验,人要学会将错就错。还记得你穿过沙漠时对我说的话吗?如果我们回头,一切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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