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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巴黎

我与拿破仑

  

我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时,天还没亮。拿破仑举着一根蜡烛站在床边,已经着装完毕。她穿的不再是裙子,而是一身炮兵中尉的制服,金色的纽扣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我必须返回前线了。”她低声说。“否则可能会让奥地利人有可乘之机。”

“没必要啊,反正最后肯定是法国赢得战争。”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在柔软的羽毛床上坐直身子。

“真希望我能和你一样自信。你跟巴拉斯辞行后,尽快赶到前线跟我会合。”

我点点头。“对了,塔列朗为什么会帮你?他似乎跟巴拉斯关系密切啊。”

“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她俯下身子,以一个温柔的吻告别,举着蜡烛转身离去。橙黄的光晕渐渐黯淡,消失在门后。

我在黑暗中躺了片刻,在一片寂静中陷入沉思。塔列朗怪异的微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为什么会帮拿破仑,目的何在?

最后,我心烦意乱地掀开被子,摸黑点燃蜡烛,就着昏暗的光线穿好衣服。这里离蔷薇街并不远。走出房间,外面的寒意让我不禁一缩。

仆人面无表情地打开大门。“要小心啊先生。走夜路是很危险的。”他告诫道。

“我能保护好自己。”我拍了下腰间的手枪,快步走出大门,踏入夜色中的街道。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前路,无数颗星星像冻结在空中的宝石般闪闪发亮。我转过拐角,走在墙壁的阴影中。左边不远处,有座废弃的旧房子,洞开的门仿佛黑暗张开的巨口。一只黑猫从梧桐树后闪出,对着漆黑的夜色嘶嘶怪叫。这地方有些太孤寂了,我不安地想。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立刻转身,同时伸手抓向臀边的手枪。另一只枪却猛地抵在我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黑衣在风中飘荡。

“丢掉枪,转头向前走。”来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略带紧张。

我犹豫了一下。也许可以趁他扣动扳机前……不,这是发疯!这家伙不可能迟钝到那种地步!难道就只能丢下武器,束手待毙吗?

我眼前突然浮现出拿破仑穿裙子的模样,轻薄的丝绸遮住了她的身体,又什么都没藏住。那时的她真像个勾魂摄魄的精灵,美得不可方物,蓝绿色的眼睛流光溢彩。我仿佛还看见了蔷薇街的大房子,蔚蓝的天空下飞鸟盘旋,阳光照耀着繁花似锦的庭院。

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我不能失去这么美好的生活。手枪脱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衣人一脚把枪踢开。“很好,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我照办了。“谁派你来的?”

“科勒曼将军。。”对方回道。“他吩咐过要让你死个明白。”

我咬住嘴唇,为自己那天的一时冲动悔恨不已。“他给了你多少钱杀我呢?”我慢慢挪动脚步,大脑却像疾驰的马车车轮般疯狂地转动着。

对方没有回答。两人走进阴暗的巷弄,在蛛网般交错纵横的小道里拐来拐去。

我很清楚自己在那人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一个吓坏了的男孩。我必须利用好这点,博得一线生机。

“我愿意花20万法郎买自己的命。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很有钱,也很惜命。”我续道,并没有掩饰声音里的恐惧。“对于靠工资生活的下级军官而言,20万法郎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夜风锐利,刮过小巷,传来低语。我走进一个隐蔽的院子,脚下是敦实的土地,抵在背后的手枪不曾消失一秒。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着一大捆纠结的麻绳,好似一窝蜷缩着的毒蛇。两颗梧桐树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挺立,洒下两道互相平行的长影。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但身后的手枪不依不饶,推着我向漆黑的深井走去。“30万法郎怎么样。你能和家人们住进一座很大的庄园,院子里有玫瑰花丛。房子周围环绕着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夏天映照着蓝天白云,冬天则漂浮着冰棱,鳟鱼在涟漪中闪现。”

我站在井边,注视着下方的黑暗,浑身颤抖,声音也跟着打战。“有……有了这样的房子,过上这样的生活,才值得活下去。不……不是吗?”

“40万法郎。”对方开始坐地起价,一边将手枪向上挪,抵住我的后颈。“否则你就得死在这口井里。”

“成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脖子后面冰冷的枪口消失了。“今晚就要备齐。”

我迅速回身,用手肘撞飞对方的枪。火药炸响,所幸铅弹只是划伤了脖颈,没有命中要害。我使劲全力朝黑衣人脸上狠揍了一拳,打得他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要我下井?你先试试深浅吧!”我死死抓住对方的领口,向旁让出一步,猛地一拽。科勒曼派来的笨蛋刺客头上脚下地落入井中,溅起一片水声。

我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脖子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井下传来了呼救声和溅水声。手枪就在脚边,也许我应该补个刀。

哭叫声沿着潮湿的井壁爬升,有些瘆人。我犹豫了一会儿,抖开那团纠结缠绕的绳子,将一端紧紧地绑在一棵梧桐树上,另一端则丢入井中,接着便径自快步走出了院子,也不管绳子够不够长。

到家后,我没有惊醒仆人们,只是敲开了蒂拉的房门。烛光映照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

“上帝啊!发生了什么?”蒂拉睁大眼睛,捂住嘴巴,险些把手中的蜡烛扔到地毯上。

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厉害,让我心烦意乱。“一点擦伤而已,平时镇静的你到哪去了?”

她垂下眼睛,将我领进房间,接着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箱。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留了多少血,左边衣袖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浸湿,成了一片可怕的暗红色。

当两人坐到桌边,蒂拉开始熟练地处理伤口时,我断断续续地向她讲述了自己遇袭的事。“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自己在被人跟踪,我原以为是巴拉斯派来的眼线,没想到是科勒曼的手下。”

“也许两者皆有,”蒂拉说,一边将绷带轻轻缠上我的脖子。“对了,拿破仑先生的支持者也可能正潜伏在暗处,等着割您的喉咙。”

“该死,我在巴黎已经树敌无数了吗?”我沮丧地说。“事实上,自从父亲死后,我在这座城市总是如履薄冰,而脚下是万丈深渊,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计议其他的事。”

“明智之举!”蒂拉赞道。“但在此之前,您恐怕得先休息几天。”

处理好伤口后,我在女仆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睡去。

一夜乱梦!

我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和一个没有脸的人拼杀,军刀砍在他的身体上,却只发出钢铁碰撞般的声响。原来他的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片,就像龙的铁鳞那般坚硬。刀锋划过粗糙的鳞片,迸出点点火花。整群乌鸦飞过流光溢彩的苍穹,好似一团尖叫的黑色风暴,映衬着不断变换颜色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浑身发冷,皮肤却烫得厉害。皎洁的月光斜射入窗,冷冽的光线照亮了趴在床边的女孩。

“伊丽莎白?”我的声音沙哑刺耳,喉咙干得要死。

女孩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倦容的脸。“你终于醒了!”

“我感觉脑袋要炸了。”我伸手摸摸额头,果然烫得厉害,至少80度,看来是铅弹打出的伤口引发了高烧。“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她拿起一个杯子放到我的唇边。

我讨厌喝水,现在却将这种温热无味的液体一饮而尽。“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再休息三天。”我疲惫地倒回枕头,暗自希望不会继续做梦。

事实上,过了一个星期,我的病才好了点,仅仅好到能从床上爬起来的程度。我花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穿好衣服,浑身上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下楼时必须紧抓着栏杆才不会一头栽倒。

尽管我虚弱得像只小猫,但还是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要乘车前往杜伊勒里宫。伊丽莎白随我一同前往,一路不断嘘寒问暖。

下车后,女孩被宏伟的杜伊勒里宫迷住了。她想要扶我进去,但我拒绝了。我不能以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走进大门,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个家伙扭头投来怪异的目光,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当我爬楼梯爬到一半,停住脚步虚汗淋漓地喘气时,塔列朗迎面走了下来。“马库斯先生,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啊。”

“这只是你的错觉罢了。”我有气无力地回道,心里巴不得对方赶紧闭上嘴滚蛋。

“你要找巴拉斯督政官对吧?”他露出一个惹人生厌的微笑。“需要我扶你上去吗?”

我失了笑。“对一个双腿健全的人来说,爬几步楼梯可比一个靠1.5只腿走路的人轻松得多。”说完后,我注视着塔列朗棕色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愤怒或羞愧,亦或两者兼而有之。

然而对方的眼睛平静得宛如湖泊一般,没有泛出一丝感情的涟漪,那抹微笑也未从唇边消失。

“说的也是,再见。不过要小心,楼梯很陡。”他点点头,一跛一跛地下了楼梯,胡桃木手杖在石阶上敲出回声。

塔列朗走后,我像只病狗一样拖着浑身无力的躯体爬上楼梯。如果我真是一只狗,此刻尾巴一定在**夹得紧紧的。

一种令人不安,类似预感的东西攫住了我的心。

这个跛子会是我的强援,我边爬楼梯边想,也可能会成为可怕的强敌。如果他真的像蒂拉警告的那样,会轻易背叛任何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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