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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约瑟芬

我与拿破仑

  

蒂拉突然睁大了眼睛。“那就是科勒曼,头发染成蓝色的那个。”她急促地低语,抬手指着一名刚踏进旅馆的军官。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眯起眼睛。

科勒曼将军身材高大,鼻子有点歪,脸上带着一道褪色的伤疤,模样十分凶恶。他将齐耳的头发染成了蓝色,留得很短的胡须就像画纸上浅浅的阴影。几名副官簇拥着他,好似阿谀奉承的臣下围绕着国王。他们一伙人全都穿着军官的制服,金色的肩章闪闪发亮。

在众人的注目下,科勒曼将军叉着腰扫视了一遍旅馆的餐厅,最后坐到了和我们相隔不远的桌子旁。他大喇喇地翘起椅子前腿,将脚放到桌子上。皮靴一尘不染。旅店女侍见状连忙一边打躬作揖一边小跑着迎过去。

“我觉得自己也该穿着那身吓人的军装出来的。”我在蒂拉身边坐下,继续打量着科勒曼。

“你穿上军装的样子并不吓人。”伊丽莎白回道。“但我把这看做优点。”

我勉强把这话当成了夸奖。

女侍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转身离去后。科勒曼将军开始和手下们高谈阔论,说起自己在旺代是如何对付保王党的。

“简直不像是在打仗。”科勒曼的声音并不高,但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所以听得很清楚 。“找到敌人远比打败敌人要难。那的老百姓不是睁眼瞎就是私下同保王党有勾结,反正一问三不知。有次,我得到消息说南边的森林里有伙保王党,便带着一队骑兵抄小路连夜赶了过去,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扑了个空。”

这时,女侍者端来了食物和酒。科勒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擦嘴。“队伍回营时走的大路,经过了几个村庄后,遇到了一条河。我们水花四溅地淌了过去,时值隆冬,差点没冻死。还好附近有一个简陋的灰色木屋,看起来像是用海边捡来的破木头建起来的。我们想进去暖和一下,却怎么也叫不开门。”

“里面没人?”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副官问。

“我透过木百叶窗看了一眼。”科勒曼将军兴致勃勃地回道,脸上的伤疤不断抽搐。“有个特别胖的的老太婆正摊开四肢躺在木床上睡得正香,肚子上卧着一只和她一样胖,一样丑,一样恶心的黑猫,正咕噜噜地叫唤。那老太婆旁边是一个发红的大火盆。”

“她不愿给你们开门?”年轻副官啜着酒说。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快把门敲塌了也没见她醒过来。我们在外面挨着冻,她却在里面暖暖和和地睡觉。”科勒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最后我灵机一动,面前就有一座木房子,我干嘛还要执着于屋内的火盘呢?”

一阵恶寒爬上脊背。我咬住嘴唇,全神贯注地继续往下听。

“我们找了些干草,点燃了屋子。火焰噼里啪啦地在木头上蔓延,浓烟沿着墙壁冉冉爬升,飘向夜空。我再朝屋里看时,发现那只大黑猫正发了疯似的挠着老太婆的肚子,可她……”科勒曼顿了顿,似乎在竭力憋住笑。“她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桌边的几人轰然大笑,但那名年轻副官的笑得显然非常勉强。

“火焰熊熊之际,胖老太婆醒了过来。”科勒曼续道。“‘上帝啊!’她开始高声尖叫,在浓烟中不住咳嗽。她的衣服首先着火,然后是花白的头发,最后整个人都成了个大火球,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祈求着上帝。那只黑猫在屋内惨叫着疯狂乱窜,不久便死在浓烟中。接着,一根燃烧的木头从屋顶砸了下来,把老太婆压在地上,她便不再打滚了,但还在继续大喊……”

似曾相识的狂怒攫住了我。

我抢过蒂拉手中的餐刀,迅速跨出几步,飞身跃上科勒曼的桌子。伊丽莎白尖叫起来,蒂拉也叫出了声,顷刻之间,整个旅店的人都放声尖叫。我扑向科勒曼,将刀子刺向那双冷酷的蓝眼睛。对方及时向后一闪,却还是不免被刀锋划破脸颊,血之伤口泉涌而出。

一片混乱中,科勒曼的两名副官合力掀翻了桌子。餐盘和酒杯落地时发出碎裂声响彻旅店大厅。我也跟着失去平衡滚到了地上,身上满是酒污,刀子被摔到了一旁。

科勒曼没有剑,但他抽出了身边副官的剑,咒骂着朝我冲过来,脸上鲜血淋漓,眼神中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个曾在阿尔卑斯山救过我一命的匕首再次出现了。

它掠过科勒曼的右耳,撩起几缕蓝色的头发,拖着丝带般的轨迹穿过餐厅,深深地没入墙上,不住颤抖。

“别靠近他。”伊丽莎白警告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她灵巧地将另一把象牙刀柄的匕首抛向空中,又稳稳地接住。“否则这把匕首就会刺进你的喉咙。”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拔剑,却突然忆起自己根本没带武器。

旅店的其他人全都睁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这边,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科勒曼将军狠狠地瞪了伊丽莎白一眼,又将凶恶的目光转向我,期间他始终紧握着剑柄,直到指节发白。“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忿忿地保证,将剑扔还给部下,大步走了出去。人群在他面前像躲瘟疫般纷纷散开。

事情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属实出乎我的意料。伊丽莎白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朝钉在墙上的匕首走去。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注意到女孩的手在微微打战。

由于衣服上满是酒渍和油污,我不得不先回家换一身。乘上马车时,蒂拉开始责备我。“虽然科勒曼做的事令人发指,但您未免太冲动了。”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蒂拉。”我看着自己的手,来回翻转,张开又合拢。“不过话说回来,我有时确实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感到出乎意料的事,比如拿刀捅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掀翻桌子以及拿刀捅别人。我得学会自制。”

“下次发疯前想想您在乎的东西。”蒂拉说。

“什么?”

“就是对您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到家之后,我并没有久留。蒂拉为我拿来了一件蓝色的长毛绒外衣,还把鹰柄军刀递了过来。我将军刀扔到了床头,约瑟芬的家离蔷薇街并不远,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

我骑上草莓奔向街道,经过旺达姆广场,沿着蜿蜒的林荫来到约瑟芬的住宅。那是座豪华的大房子,深院高墙,棕榈环绕。枣红马一路踏过院子,将绵密的草坪踩成一片狼藉。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我翻身下马。一名仆人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草莓的缰绳,领着它走向马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约瑟芬光着脚在床上逗弄着一只猫,闪烁的烛光映照着美丽的金发。她穿着身深蓝色的低胸礼装,前胸和袖子缀满了闪闪发光的珍珠。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烛光在明澈的蓝眼睛中舞蹈。“马库斯!”她丢掉猫,从华盖大床上滑下来,娇媚的声音好像我俩的关系相当密切似的。“你怎么来了,要喝点什么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除了性别之外,她和拿破仑的其他共同点实在少得可怜。

约瑟芬身材苗条,胸部丰满,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拿破仑只是身材苗条。约瑟芬是派对上的女神,非常善于交际,没有一个男人她不爱,没有一本书她爱看。拿破仑却孤僻成性,习惯远离社交。但她博览群书且用情专一。

“我什么都不想喝。”我说。“我为你‘丈夫’而来。”

约瑟芬躺回床上,抱起小猫咯咯娇笑。“我们都知道她的小秘密,有话直说吧。”

她活泼的样子让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你知道她的小秘密如果被巴拉斯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一个鱼跃跳上约瑟芬的大床,床垫深深地下陷。

“意味着她再也不能统兵作战了,她再怎么有军事才能,毕竟也是个女人。”

“贞德听到这话可能会不大高兴。不过你说的也对,所以拿破仑的真实性别绝不能让巴拉斯知道。”

“你离开拿破仑,千里迢迢从意大利赶回巴黎,就是为了告诫我保守她的秘密?”

我摇摇头,开始讲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约瑟芬静静地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怀中咕咕直叫的小猫。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却让我感到非常不快。

当我说完后,卧室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下了小猫的咕噜声。“你想让我做什么,马库斯?”最后,约瑟芬微笑着问。“我静候您的吩咐。”

“你和巴拉斯的关系一直非常暧昧。对此我很理解,是拿破仑的……”我在脑海中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是拿破仑的冷漠让你投向了巴拉斯的怀抱。”

“我不喜欢你现在开的玩笑,马库斯。”约瑟芬冷冷地说。

“抱歉,我说错话了。”我僵直地从床上坐起来。“总之,等到蒂拉写的文章被报纸登出后,拿破仑在法国的人气就会一落千丈。”我倾身向前,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约瑟芬的胸部飘去。“到那时,你就可以在巴拉斯面前展示你的智慧和魅力,让他相信拿破仑其实无足轻重。而我,也始终是他忠实的朋友。”

“可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拿破仑的妻子。”约瑟芬蹙眉道。“他未必会相信我的话。”

“你很有交朋友的天分。”我耸肩道。“巴拉斯的情人多得像公共马车一样数不胜数。你只需找到她们,跟她们交上朋友,让她们日夜不停地在他枕边唱我想让她们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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