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着下巴坐在桌边，手心转着笔，独自思忖自己的计划。
海娜走进了帐篷，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你找我。”
“嗯。”我招手示意她坐下，握住女孩的手。“海娜，雅法城内的守军已经山穷水尽了。他们之所以不愿投降，是因为一个叫阿丽娅的神经病执意顽抗。帮我解决掉她。”
女孩猛地抽回手。“我不再做杀手了。”她坚定地说。
我叹了口气。“即使杀掉这一个人可以拯救一千人，你也不愿动手。”
“不。”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有些恼怒。“好吧。你去把阿丽娅给抓出来，这样可以吧？能做到吗？”
谢天谢地，这次海娜点头同意了。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心朝上。
“这什么意思？”我捏住她的手。
“给我城内的图纸。”海娜说。“我不知道阿丽娅住在哪。”
“我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她长什么样子？”
“是个女的，黑发，黄种人。”该死，我心烦意乱地站起身。“你到俘虏那里问去啊，我要是知道这些，还要你何用。”
“遵命。”海娜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在一顶朴素的大帐篷里，我找到了被俘的易卜拉欣。他相貌平庸，穿着灰色的长袍，正小口啜饮着一杯酒。
“拉纳说你拒绝跟我们合作。”我朝他走过去，一只手按在军刀把柄上。
易卜拉欣抬起头，往地毯上啐了一口，没有说话。
真像当场拔出刀，砍了这傲慢的家伙。但是一定要忍住。
“我打算放了你。”我告诉他。“带领部队撤退。”
对方的眼睛睁得老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死亡已经够多的了。我认识一个埃及女孩，她的两个弟弟死在了前天晚上的战斗。那女孩的泪水让我动容。”
一阵刺耳的笑声在帐篷内回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易卜拉欣喊道。“一个埃及女孩失去亲人，关一个法国军官屁事。”
“你是永远不会懂的。”我悲哀地笑笑，抽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我坐进椅子，抚平桌子上的地图，考虑着撤退和进军的路线。
“将军。”苏菲娜走了进来。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眼睛布满血丝，长长的红发纠结凌乱。
“没事吧？”我问。“你看起来亟待睡上一觉。”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她递过来一张写满名字的纸。“这两天共用三十七名伤兵陆续在病房内死去。但剩下的人我保证能全部救活。”
“辛苦了。”名单上，克丽奥的哥哥米尔，赫然在列。我的胸口一阵刺痛，随后僵直地抓起羽毛笔。
“您干嘛？”苏菲娜问。
我使劲划去米尔的名字，折断了羽毛笔。“告诉军医团……”我轻轻咳嗽了两声。“官方……宣布时……就用这个名单。”
“为什么？”
“别问了，出去。”
“您还好吗？”
默然良久后，我缓缓靠向椅背。“苏菲娜，你知道狂犬病吗？”
女护士困惑地摇头。“你得了这种病？”
我忍俊不禁。“小时候，爷爷送过我一条小狗。它是只普通的小狗，并不值钱，但从不咬人，也不撕坏东西。”我凝视着眼前的名单。“后来它病了，医生放弃了它。我没有放弃，用消过毒的注射器往它的嘴里挤牛奶。它不愿喝，我硬掰它的嘴，指尖被犬牙擦出血。后来它能站起来了，我欣喜若狂。但大人们却骂了我。因为那只小狗不值钱，打狂犬疫苗的钱可以买好多只那样的小狗。很多大人都是这样，他们精明无比，习惯把身边的每样东西都定上价位，然后根据价格判断那些东西是否值得珍惜。后来，我打针回来，看到小狗把牛奶吐了出来，死了。”
苏菲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那只小狗一定很可爱吧。”最后，她说。
“是啊。”我回道。“我驯服了它，就像小王子驯服他的狐狸和那朵只有四根刺的花。走吧，苏菲娜。去告诉军医团，我们今晚撤退。”
“撤退？”苏菲娜惊讶不已。“你失去理智了吗？”
我耸耸肩。“我很理智，毕竟……我也早就变成了大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