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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潜于暗处的危险

我与拿破仑

  

我再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巨鹰,翱翔在血红的天空中,周围黑云层叠,雷鸣电闪。

在梦中,我扇动着雄伟的双翼冲向穹顶,某种可怕的威胁正在云层后潜伏。突然间,一声恐怖的怒吼盖过了雷鸣,恶龙自狂风中攀上高空,浑身的铁鳞比乌云漆黑百倍,皮革翅膀哗哗作响。

我振翅冲向那条龙,和它绞成一团,缠斗不休。它张口咬住我的翅膀,尖牙没入染血的羽毛。我则撕开了它的肚腹,利爪扯出滚烫的内脏。恶龙嘶吼着退开,熔炉般的光景自滴血的利齿后升起,一道长长的火矛自它口中吐射而出,将我裹住。

接着,我烧了起来,每根羽毛都在熊熊燃烧。

我呻.吟着睁开眼睛,只觉五内俱焚。床单已经乱成一团,睡衣也被汗水浸湿。这是个陌生的房间,窗口外面点缀着几颗星星,月光透了进来。

“好渴!”我虚弱地呢喃。

“你终于醒了。”这是拿破仑的声音,她将一个杯子凑到我唇边。“喝点水吧。”

我迫不及待地吞咽,但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温热的水像融化的铅一样流进胃里,我喝了一口便受不了了。

“全部喝光。”拿破仑说。“放心,我没像你那样在水里下药。”

大概过了好几百个小时,杯子才终于见底。“好难受!”我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抱怨。

“你刚刚一直抖个不停,把床单都弄乱了,是做噩梦了吗?”拿破仑说着将空杯放到床头的桌子上。

“是啊!”我回道。“我梦见自己从几千米的高空飞速下坠,火焰沿着翅膀熊熊燃烧。”

拿破仑蹙起眉头看了我一会儿,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算了,长期昏迷可能会导致短暂的神志不清,不过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长期昏迷?”我有些惊讶。“我昏迷了多久?”

“九天零二十一小时。”她平静地说。“医生有意让你保持昏睡的状态,好戒除你的药瘾。”

“那我们现在在哪?”

“米兰城。”拿破仑回答。“查理大公兵败之后,奥地利便遣使求和,不过谈判进行得似乎不怎么顺利。”

“没关系的。”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说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九天前的那场战斗是我指挥军队以来最接近失败的一次。我向里昂派去的传令兵连人带马险进了沼泽地。”拿破仑露出微笑。“你干得很漂亮。虽然差点把我急疯。”

我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拿破仑。”我记得自己好像对伊丽莎白讲过类似的话,当时那女孩说了什么来着?

拿破仑将指尖滑进我的头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好好休息吧。疲乏后的安歇是最甜美的。”

于是我躺回床上再度入睡,醒来时天已全亮。明媚的阳光自高窗上斜射进来。

穿好衣服后,我摇摇晃晃地离开陌生的小房间,饿得胸口悸痛。爬楼梯时,石阶仿佛在脚下游移不定。似乎已经完全康复了的蒂拉正在大厅的长桌旁看书,一边小口啜饮着冒着热气的红茶。

大厅的装潢十分华丽。地板上铺着最高档的红地毯。房间一角摆着尊半.裸的女性雕像,姿态优雅婀娜。墙壁上则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精美织锦。

“我要饿死了。”我抓着栏杆大声对女仆抱怨。

蒂拉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杯。“如果您真的快饿死了,就不会喊得那么大声了。”她一如既往地耍了个嘴皮子,但还是立刻合上书去准备吃的了。

我走到一尘不染的长桌旁,拉出椅子坐下,喝着蒂拉泡好的红茶,目光停留在女仆刚刚正看的书上。蓝色的封面上印着淡金色的书名:月亮与六便士。

这怎么可能?我被茶水呛到,没完没了地咳嗽起来。如我所记不差,现在《月亮与六便士》的作者应该还没出生啊!为什么他的作品会在这个时代被出版成书。

不过我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一只松脆的烤鸡很快被蒂拉端上了桌,我立刻左右开弓大嚼起来。半只鸡和几杯红酒下肚之后,我觉得精神多了,伸着懒腰靠到椅背上。

“蒂拉,这本书你从哪弄来的?”我问正在一旁看书的女仆。

“从角落的书架里拿的。”她头也不抬地回道。

“我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珂莱欧夫人的家。”女仆不耐烦地说,目光仍停留在书上。“我们会在这里一直待到布莱克国王的加冕典礼结束。”

“什么时候举行加冕典礼?”

蒂拉面露不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三天后。”

“在哪里……”

“您真的很烦哎!”蒂拉猛地合上书,抬眼看向我。“能不能等我看完这本书再用这些问题来烦我?”

我有些不悦地耸耸肩。“这本书讲的是一个证券经纪人为了艺术创作抛家弃子,留下不朽名画后与世长辞的故事。”我嘿嘿一笑。“看啊,蒂拉。我帮你节省了一天的时间。”

女仆深吸一口气,僵直地站起身,手拿着书悻悻地离开。我目送着她拖着长裙消失在门口,不禁疑惑那本书为什么要叫《月亮与六便士》。

当天晚上,伊丽莎白过来探望我,她在两个星期前同大主教一起从卢卡城赶到了米兰。我们两人在夜色中的花园并肩踱步。一开始,女孩只是静静地走着,长长的红发辉映着月光,雪白的长裙拖在身后。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眨了眨眼睛。“他们说你在塔利亚曼托河用两千骑兵冲垮了九万奥军。”伊丽莎白一副认真的表情。“太不可思议了。”

胡说八道,我心想。当时我们只是径直杀向了正在盲目追击的奥军前卫,凭借居高临下的冲锋一举将敌人粉碎,随即得到了所有法军的支援,方才转败为胜。

不过我说出口的却不是这样。“没错,当时我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军刀舞成一片钢铁幻影,所经之处血肉横飞。后来我的右臂因为黑斑病发作失去了知觉,便改用左手持刀,杀得奥军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奔涌的塔利亚曼陀河。”

伊丽莎白忍俊不禁。“上帝啊!真是太可怕了。”她轻声说。

我们走出芬芳的花园,来到一片寂静的橡树林。红沙铺成的小径上没有一根杂草,蜿蜒通向远方。伊丽莎白始终紧盯着地面,一边徐徐在小径上踱步,月光和树叶的影子在她脸上翩翩起舞。

“马库斯。”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看向我,欲言又止。

“嗯?”

我们视线相交,伫立在月光遍洒的树林中,倾听着一片静谧。我开始在心中默数,约莫数到两百万时,伊丽莎白终于开口说话了。

“在芒多维,”她垂下眼睑低语。“你说过你愿意相信陌生人。”

“嗯。”我点点头。

又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接着,伊丽莎白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如果……”她小心翼翼地说,又顿了顿。“如果我说我是意大利的公主,你会相信吗?”

看着伊丽莎白的脸,想忍住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哇哦,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她轻声说,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因为我害怕你会觉得我疯了。可现在,我妈妈就在这栋房子里,我好想去见她,但又好害怕,她可能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本来是有的,可我把它送人了,那人又弄丢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早点来米兰城,和母亲相见?”

“我一直在往家赶啊!”伊丽莎白悲伤地说,泪水流下她的脸颊。“我仿佛往米兰城走了好多好多年,却总是到不了。每次向家的方向出发,结果总是抵达某个很糟的地方,比如被围攻的城市,比如混乱的战场……现在我终于到了,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现在好害怕。”

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逗弄你的。”这种痛处我再清楚不过了。极度渴望的东西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你却无法再接近分毫。这个世上摘星星的人真多啊!通往幸福的道路,为何就没有幸福的荫蔽呢?

良久,我退后一步。“闭上眼睛吧,我送你一个礼物。”

她顺从地照办了。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旅店老板娘托我转交的怀表,戴在女孩白皙的颈项上。金链滑过红色的秀发,表盖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伊丽莎白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玛莎阿姨说她不小心把表弄丢了,它怎么会在你这?”

原来那个胖胖的旅店老板娘叫玛莎。“那位胖大妈确实把表弄丢了,但是后来又找到了。”我撒谎道。“我去旅馆找自己的马时,胖大妈说让我把这块怀表转交给你。”

伊丽莎白紧紧抓住胸前的怀表。“这简直像是在做梦!”她颤声说。

“你可以在你伯父的加冕典礼上和母亲相认。”我笑着说。“在那之前,能跟我讲讲……”

“我好害怕,马库斯。”伊丽莎白颤抖着打断我的话。

“欸?”

“感觉就像是身体离地很远飘在空中一样!”她紧张地说。“这种轻易得来的幸福有些不像是真的。”

“可怜的女孩!”我感叹道。“你把人生想得太艰难了!”

“也许吧,可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伊丽莎白小声地说,仿佛怕外人听见似的。“我梦见自己看见了家的白漆大门,既向往又心痛。就在我即将到家时,一条龙突然从云端中飞出,吐出炽热的火焰, 焚尽了一切。接着又有一只巨鹰腾入空中。”

好奇怪,单机变联网了?“然后呢?”我不无好奇地追问。

“雄鹰与巨龙相斗,空中火焰盘旋,耀眼的橙光在云层中蔓延。最后,那只鹰从天上掉了下来,浑身浴火,像一个燃烧的太阳。它坠入一条河,河水顿时沸腾起来,被它的血染成了红色。”

不知怎地,我打了个冷颤,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你想得太多了,那只是个梦而已。”我强颜欢笑。“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一位亡国的公主流落民间,肯定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吧。”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想谈这些。”伊丽莎白小声回答。“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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