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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晨光下的死战

我与拿破仑

  

莫可名状的痛苦和种种幻想搅得我心烦意乱。

内伊给我的药——更确切的说是能克制黑斑病的毒品,早在三天前就被我吃下了最后一粒。尽管如此,我的手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取出药盒,痉挛地拧开盖子。

其实还有一粒药,只是我把它忘了。这种幻想在脑中挥之不去,几乎将我逼疯。有次行军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落马,过了好久才缓缓地,沉沉地翻过身。三分之二的军官都看到了我有多么虚弱。

那天下午,一名少尉骑着匹灰马奔到队伍前端。人马全都疲惫不堪。“总司令命令您立刻停止前进,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绑了。”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吐出这两个字。

我不能停步,更不能回头。

坚持前进的理由有好多,可现在我太虚弱,竟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能不断地在心中复诵这句话,像磨剑一般孜孜不倦地将其磨亮。我不能停……

当晚举行了军事会议,军官们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希望停止进军,原地固守的一方占了优势。会议期间我既没在仔细倾听也没在思考对策,带着手套,爬满黑斑的那只手张开又合拢,阵阵痉挛。

突然间,我想起来上衣口袋里的小盒子其实还有一粒药的。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我立刻抓出药盒,拧开盖子倾倒,结果发现内里空空如也。

帐篷内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将军?”有人唤道,声音谨慎得像是在同一头发疯的野兽搭话。

我将盒子摔了出去,气喘吁吁,浑身颤抖。“不要再说了,前进,进攻。”我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都给我出去。”

众人犹豫了几秒,不欢而散。

里昂很快再度回来,身后跟着内伊。“我觉得他快撑不住了,你看看吧。”他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我警告过你的。”帐篷内只剩下我们两人后,内伊平静地说。“你该回到后方安心养病的。”

此时那阵可怕的痉挛和油然升起的痛苦已经过去。“你忘了吗,内伊?”我用平和的声音问道。“我答应过卢卡城的难民,在一个月内帮他们结束战争。”

内伊久久注视着我,仿佛想看出这话是真是假。“好吧!”最后,她苦笑着说。“祝你好运。但如果一个星期后你还没得到妥善的治疗,病情就危险了。”

“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回道。“两天后,我就能看到奔腾的塔利亚曼陀河,以及在河岸严阵以待的奥地利大军。”

那场决战比我预计的来得还要早。

6月11日深夜,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了整座营地。我立刻从床上坐起,努力平复着心神。穿戴整齐的里昂掀开帐门,飞奔进来。

“小股奥军的奇袭?”我揉着太阳穴问道。

“不是,奥军已经倾巢出动,趁着夜色渡过了塔利亚曼陀河。”他冷静地说。“敌人现在就在我军前方不足十里处,你要吃那最后三粒药吗?”

“当然。”我禁不住颤抖起来,半是因为兴奋,半是因为毒瘾。终于来了!这场我在脑海中演练了千百次的战斗终于来了!

里昂喂我吃下那三粒甜腻的毒丸。药效很快起了作用。我的身体渐渐停止了痉挛,思绪也安定下来,眼前的世界变得越发清晰。这种难以描述的**真是令人心醉神迷,难怪世上沾染毒品的人数不胜数。

“告诉拉纳,让他立刻撤退,在同主力会合前不得与奥军接触。”我低声说。“命令缪拉派出骑兵骚扰敌人侧翼。查理大公是个谨慎的指挥官,我们只需稍加佯攻便能迟滞他的推进。”

“我们此前从未和查理大公交过手。”里昂困惑地说。“你又是怎么了解他的。”

“我说过了。”我微微耸肩。“我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

“好吧,我去传令。”里昂说着转身离去。

我就着黯淡的烛光穿好衣服,佩上华丽的鹰柄军刀。帐篷外的士兵们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穿行,骑兵纷纷跃上雄骏的战马,骡子拖拽着沉重的火炮隆隆而过……

我在人群中找到了内伊。她握着一把闪亮的马刀,正用手指缓缓描摹刀锋,似乎在测试其锋利程度。

“马上要打仗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内伊猛然抬头。“你想让我参战?”

“放心。”我笑道。“不倚仗你手中的那把刀,我也能获胜。”

离开内伊后,我径直来到营地中央用作指挥部的大帐。半数军官正等在那里,烛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奥军想趁着夜色袭击我们。”马尔蒙上校率先开口。

“谢谢你向大家说明这件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走到桌边,打量着眼前的地图。“位于在我军左翼的戴斯高地将是整场战役的关键。马尔蒙,你立刻占领那里,架起大炮。”

马尔蒙略一点头,大步走出帐门。

“那看起来是个危险的位置。”久经沙场的杜布阿将军指出。“奥地利人可以从三个方向同时对凯斯高地发起进攻。”

“舍车保帅,壮士断腕。”我轻声说,露出微笑。“不过放心,将军。不会有一名士兵的生命会被毫无意义地浪费。我会完美而高效地赢得这场战斗。”

完成一系列部署后,我陪同众人登上一座可以俯瞰整个战场的丘陵,沐浴在清冷的夜风中。周围是为数上万人的预备队。影影绰绰的战士藏身在薄雾中,无数把刺刀隐隐闪烁着寒芒。

朝阳很快自地平线上升起,西边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丘陵上的青草凝满了露水,在旭日下发出钻石般的光芒。居高临下,可以看见正缓缓排成横队的法国大军,漫山遍野,连至天边。一望无垠的三色旗在风中飞扬。

“此战,非血流成河不可止啊!”我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喃喃自语。

双方很快列阵完毕,查理大公的布阵正如《拿破仑传》中记载的那样,两翼较强但中央稍弱。朝阳之下,数不清的刺刀在奥军阵列拼成一弯壮观的新月。

上午八时,血腥的战斗正式打响。奥军左翼的骑兵在炮火的掩护下穿过丝丝缕缕的迷雾,轰隆隆地向法军发起了冲锋。然而坐镇右翼的缪拉早有防备,率领负责掩护的法国骑兵飞驰向前,轻而易举地打退了奥地利人,之后攻入敌军左翼,结果在一阵短兵相接后败下阵来。

这是缪拉第一次没能把敌人冲垮。我边看边想。尽管胜败交错早在预料之中,但我心中还是感到隐隐不安。

“奥军的弱点在中部。”我嘶哑地说,无人回话。“让拉纳和缪拉分别进攻奥军两翼,不需要有什么进展,只需牵制敌人即可。”

双方的数百门火炮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大地在脚下不断颤抖。法军开始将攻击重心转移到相对较弱的奥军中部。

炮声隆隆,一队队法国士兵擎着飞扬的三色旗奋勇前进,却在奥地利人的步兵铁壁前败下阵来。然而当继续进攻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又迅速立起军旗,重整队伍,向着疯狂扫射的步兵横队蜂拥而上。

进攻持续着,却毫无进展,中部的奥军始终岿然不动。不断进攻的法军却已成疲态,伤亡节节攀升。此起彼伏的炮声响彻原野,我却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无数具尸体横卧战场,火药激发时产生的浓烟在山坡和原野上互相追逐。

突然间,我想起了土伦城下的战斗。老将军当时说什么来着?将错就错,殊死一战!

“准备再次进攻。”我坚决地说,咬牙切齿,渐渐发麻的右手在望远镜镜管上张开又握拢。

一个小时后,进攻的鼓点再度敲响。十六个庞大的步兵方阵在两百门火炮的掩护下齐头并进,向着奥军中央席卷而去。这孤注一掷的冲锋几乎取得成功,战场中央的奥军开始后退,但没有溃逃。双方的战线贴在一起,开始了血腥冗长的白刃战。

我注意到查理大公的战线渐渐发生了变化。两翼的奥军在混战中不断推进,中央的奥地利人却节节败退。原本新月状的战阵由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之后形成了一张口袋状的巨网,将进攻中法军裹住。

别的军官也注意到了这点。“奥地利人是想把我们诱入中央的弧形防线,然后从侧后发起进攻。”杜布阿将军警告道。

我蓦地放下望远镜,笑了起来。

“将军?”杜布阿有些不知所措。其他人也紧张起来。

“老人与海的故事就在下方上演啊!”我用几乎知觉的双手紧抓着杜布阿的肩膀,拼命摇晃。“真是太可笑了。奥地利人竟把我们当成了大马哈鱼。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杜布阿,奥军战力已经濒于殆尽。立刻集结剩下的所有部队冲上去,我们会突破奥军的弧形防线,撕开网底。”

于是,杜布阿带领全部预备队对奥军中部发起了猛攻。查理大公也将他最后剩下的所有兵力集合起来去巩固网底。双方都已孤注一掷,竭尽全力,然而胜负已经注定。

“两个小时后,塔利亚曼陀河将成为查理大公的乌江。”我轻声说。

突然间,从望远镜中观察到的世界开始疯狂摇晃。地震?不对,是我的手在发抖。一阵烧灼般的痛感袭上胸口,令我不禁失声尖叫。

药效应该还能持续两个小时的啊,我在剧烈的痛苦中模模糊糊地想。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却想不起他是谁。眼前的世界渐渐暗了下来,化为一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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