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一半时，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下，砸在信纸上，模糊了字迹。有一滴掉在我的眉梢，沿着脸颊缓缓流淌。
“你打算怎么做呢？”拿破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正歪头打量着我。“有些在意，就过来看看。”她解释道。
有好一会儿，两人相视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雨落在原野和草坪上的声音。
乌鸦们蜷起湿漉漉的羽毛站在树枝上，小小的黑眼珠向下俯视。它们全都在看着我。我扶着粗糙的树干缓缓起身，戴上白披风的兜帽。
拿破仑闭上眼睛，缓缓地吸了口气。“去吧。”她的声音轻轻地飘出。
我困惑地看着她。
拿破仑在雨中转过身。“去救她吧。她还在坎波福米奥村，明早将被押往巴黎。去救她吧。”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记得要回来啊！”
“我会回来的。”我轻声说。
于是我带上一队为数可观的骑兵奔出城门，来到米兰郊区豪华的蒙贝洛堡。我低着头地走过灯火通明的大厅，在一大群高官政要的注视下登上长长的螺旋梯。缪拉紧跟在后，犹如一道沉默的影子。
两名士兵守在巴拉斯的房门外。“您现在不能进去，将军。”其中一人说。“督政官阁下在忙。”
“我必须进去。”我抬起头，抖落发梢上的雨滴。“哪怕踩过你们俩的尸体。”
“可督政官说……”
我把他甩到一旁，推门而入。房间里亮得惊人，玻璃吊灯上摆满了蜡烛，墙壁上的几面银镜反射着光辉。屋内好似有无数花火正在飘摇。巴拉斯确实在忙，华盖大床上一片狼藉。
“过会儿再接着颠鸾倒凤，巴拉斯。”我满心嫌恶地说。“先把你自己和那几个女人盖好。”
那几个一丝不.挂的女人闻言立刻失声尖叫起来，争夺着被单挤向大床的角落。巴拉斯则咒骂连连。
“你要干什么？”他怒气冲冲跳下床，随手抓起一件黑色天鹅绒大袍将自己裹住。“为什么闯进我的房间，最好有个好理由，否则……”
“我要你下令释放伊丽莎白。”我打断他。
巴拉斯睁大了眼睛。“放了她？”他用嘲弄的语气说。“她损害了法国的利益。”
“是啊！”我表示赞同。“也许你应该让那女孩教教你，一个公民应当如何用生命维护祖国的利益。”
巴拉斯的脸倏地涨红了。“我……我当时太慌乱了，所以才签下了那条约。拿破仑也说条约可以接受。”
“既然如此，就放了那女孩吧！”
“你疯了还是傻了？”巴拉斯习惯性地吼完之后压低了声音。“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可恨的刺客。我为什么要放了她？”
“因为她像妹妹依赖哥哥那样依赖着我。”
巴拉斯似乎颇觉好笑。“这可不是什么好理由！”
我叹了口气，抽出军刀。明亮的烛光在刀身上跃动，“不放人我就杀了你。这个理由是否比上一个多了些说服力呢？”
“我不信你会这么做。”巴拉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神里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
我缓缓抬高军刀。“你打算试探？”
巴拉斯沉默许久，最后才轻声说。“也许那女孩真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呢。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还是说，这次也是拿破仑教你这么做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中的军刀似乎越发地沉了。
巴拉斯叹了口气，踱步到桌边签下命令，然后将那张纸递给我。“去吧。”
我收刀入鞘，上前接过督政官的手令，朝门口走去，接着又陡然停住。“巴拉斯。”我转过身，声音沙哑。
“又怎么了？”他问。
“我还是更喜欢当上督政官之前的你。”我留下这句话，冲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