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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壹

不死之女

  

雷雨依旧交加,大雨依旧倾盆,这注定是一个平静不下来的夜晚。

又是一道闪电撕破天空,照亮了荀教授家的两层的别墅,数秒后压抑的雷声方才传来。也许是因为雷暴导致供电系统跳闸,整栋别墅上下一片漆黑,唯有几处应急照明灯闪烁着微弱的白光。看起来教授今天仍然不归,别墅上下照常冷清无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位于二楼靠西边的、拥有一扇宽敞的落地窗户的荀教授的书房兼卧室,许久无人安睡的、整齐地铺着简约白色床单的木质单人床上此时坐着一个女孩,她用厚实的白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她苍白的面庞,原本明亮常饱含笑意的双眼此时惊恐地瞪大,一天之内发生的重大打击使她神经下意识地紧绷而又呆滞,哪怕是坐在门窗紧闭的、给予她莫大安全感的养父的房间也无法降低她的不安,安抚她衰弱的神经。被子下她的躯体颤栗,颊贴着一丝潮湿的鬓发。

原木色的紧闭的卧房大门前是不远处是敞开的洗手间。洗手间原本因很少使用而十分整洁,此时其黄白瓷砖铺就的地板上却布满了黑色和暗红色的污渍、卫生纸和几条毛巾。最内里的连地浴缸里盛满了浑浊的污水,在黑暗中看不出颜色。

近了,近了,有什么东西接近了。荀子衿能感觉到,那种熟悉又陌生、亲切又恐怖的感觉。她想逃,但又害怕得不知道应该去哪。

雨声,满世界都是淅沥的雨声。连绵了一天的雨好像小了一点。荀子衿的耳廓动了一下,紧接着的是身体猛地一颤。

不,不只是雨,雨中还有别的,别的东西。

荀子衿这才迟钝地想起要逃。少女挣扎着从床上爬下,裹于身上的棉被滑落到了木地板上,露出了少女身上湿漉漉的、脏兮兮的、破损的服装,依稀可看出是衬衫和短裙。从衣服上破损的洞下露出的皮肤和她此时的脸色一般苍白无生气,未干的齐肩短发如海藻一般丝丝缕缕地粘黏在她的脖颈上。

少女跌跌撞撞地穿行于漆黑的廊道,左臂紧紧抱腹,右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额头,仿佛是要试图抹平某种不安感。她的赤足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不稳的身体不断地磕绊到沿途的东西。“哐当!”终于,荀子衿摔倒了,滑倒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绊倒她的那扇敞开的、属于一个齐腰高的笼子的门在黑暗中嘎吱作响。跪倒在地上的荀子衿感觉不到疼痛,她抬起了头,眼前是不久前她曾穿过的高大的防盗门,伫立在她面前,沉默地俯视着她。

少女狼狈地起身,用颤抖着的手指打开了眼前的防盗门。大开的门,打通了沉寂的室内和嘈杂的室外的唯一阻隔,门外是更加嘈杂的雨... ...

不,不只是雨。

台阶下,独臂的黑色的扭曲人形静默地立于稠雨和黑夜中。惊雷乍闪,那由漆黑和血红构成的可怖面孔上,好像有浑浊的视线射出,死死地锁定了面前的人。荀子衿浑身如过电般剧烈地颤栗,双眼和嘴巴惊恐地张大,被惊骇扼住了喉咙乃至于连惊叫都发不出来。荀子衿用尽全身力气掰动厚重的铁门,试图把恐怖连同风雨重新关在门外,就在她即将成功地那一刻、就在门即将重重闭阖的那一刻,门却生生停下了,仅剩不到一厘米的门缝外,是漆黑的人影和它灰黄的瞳孔,那恐怖的、摄人的眼转动着,直勾勾地盯着门后因恐惧而面容扭曲的少女。非人的嘶吼和刺耳的嘎吱声穿透门扇传入少女耳中,紧接着传来的是不可抗拒的怪力。少女被掀翻,重重地摔在地上,在木地板上向后滑出直至身后的瓷砖墙上。大门再度洞开,而这次,恐怖的怪物近在门前。

荀子衿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向后退去,带翻了一片家私,在黑暗中发出哐啷巨响。同时,行尸般的怪物开始行动,它低吼着,踏着蹒跚的步伐逼近荀子衿。就在它丑陋的黑色手爪快要触碰到少女时,异变陡生。一声... ...犬吠,突兀地插入即将完成的猎杀。半人高的动物从某处阴影中急速而无声地奔出,扑杀向行尸,行尸猝不及防被扑倒,紧接着便是残忍的利齿摩擦骨骼的音效响起。竟是一只形貌凶恶的大黑狗。

“黑格尔...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求生的渴望促使她从地上爬起、奔逃。少女逃向了别墅的后院,脑后的撕咬声渐行渐远,而她内心的恐慌则如滴入清水的墨汁一般肆意蔓延。她夺门而出,面前是位于郊区的教授家别墅后正对的一片矮丘和乔木林。荀子衿跑入了茂密的野生林地里,赤足踩在厚积的落叶层和积水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恐惧让少女丧失了感官,少女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奔跑着。雨水透过树叶间的间隙,将她的衣发再次淋得湿透。少女能感觉到,危险还未消止,也许是“黑格尔”失败了,那可怕的气息仍在她身后步步紧逼。

少女为求生拼命奔跑着,然事与愿违,老天又与她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荀子衿只觉脚下一脚踩空,紧接而来的是漫长的失重感,最后自己的身体重重坠地的沉闷响声传入了她自己的耳中。落差足足有将近十米,落地点也不是柔软的泥土和落叶层,而是锋利的石砾地面。荀子衿只觉得自己的右腿和左臂折断了,也许是肾上腺素的功劳,少女没有强烈的痛感,更多的是在断裂处别扭的异物感,和肢体的无力感。

侧瘫在石砾中,荀子衿的眼角一下子沁出泪水来。少女拖着身子,试图站立起来继续逃亡。然而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透过散落的发丝,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漆黑斑驳的足部。

荀子衿心中再次骤然涌起的恐惧使她的胃瞬间一阵抽搐。然而这次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她便遭遇了袭击。行尸粗暴地用仅剩的左手擒住了她的双腕,将她狠狠地重新按回了硌人的地面,右臂断臂处的骨茬在她仅有一层残破衣物为隔的上身划拉着,割破了她身上仅剩的一层破布连带她苍白的皮肤。血渗了出来,而她鲜血的气味让得行尸更加疯狂,行尸再度发出了更加非人的嘶嚎,大张的口边残破的口裂裂开,接着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颈,撕裂了她脖颈处如不安的蛇般跳动的血脉。

少女只觉行尸身上烈火般的焦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生命力随着被狠狠咬开的脖颈肆意流失。一想到自己将要死了,心中的恐惧顿时如脱缰的野马般奔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剧烈地挣扎,自由的双腿狠狠踢打在行尸身上,同时失控的声带终于发出了她目前为止的第一声惨叫:“不要... ...快... ...滚开!!!”

哪曾想,在她这声厉嚎过后,行尸竟然像是听从了她的命令,颤抖着、慢慢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慢慢地退后几步,然后呈跪姿匍匐在了地上。荀子衿立刻不断地往身后的挤去,死死地捂住自己被它咬开的脖颈,却摸到了如蠕虫般蠕动好像正在愈合的肌肉皮肤组织。她全身僵直地看着行尸的动作。在它退开了之后,少女注意到了它身后的地面上,被开膛破肚、肠流遍地的大黑狗,而大黑狗剧烈的鼻息说明了它在受了如此重伤竟然还活着的事实。

此时的行尸看起来惨不忍睹。在大量**了荀子衿的血液过后,行尸的身上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右臂的残肢断茬处骨骼肌肉和血管高速地增生延长修补着,而同时新生的组织却又不断地... ...腐败着,如同植物般凋零腐败,剥落下如黑泥般的物质。行尸的全身表皮如有无数只圣甲虫潜于其下般疯狂地蠕动着,同样持续着修复与腐败的过程。它时而仍保有人形,时而如同部分骨骼融化般瘫软。行尸刚刚吸食荀子衿血液的、大张的口部以及枯黄的双眼此时正像是烧开了水似地嘶嘶往外冒出腐蚀性白雾,就像刚刚吞下几升的挥发性强酸。

行尸此时明显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残缺的喉咽中竟然发出类似呜咽的怪响。只见它伸出自己的左手,竭力伸向面前不断后缩躲闪的荀子衿。那破败的左手随着它的颤抖不住地掉落下黑色的碎屑。在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后,“行尸”竟吐露出了几个艰难晦涩的字眼。

“求... ...求你... ...救... ...我啊!”

尽管声音本身有如指甲摩擦黑板般刺耳难听,但... ...从始至终一直持攻击性行为的怪物,竟然在向它的“猎物”求救?

惊魂未定的荀子衿目睹面前攻击自己的怪物的举动,巨大的冲击一时间让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脖子上异常的伤口。看着停在距离自己身体约有十厘米处便难在更进一步的手,鬼使神差地,荀子衿也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惨不忍睹的手。轻轻地,两者的中指碰在了一起。

啊这,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行尸发出了一声舒坦的变了调的怪异叹息。它身上的异变开始缓解直至消失,炭黑的表皮剥落,肌肉血管网的其上的真皮表皮从身体的各处重新滋滋地生长出来;清脆的噼啪声响起,它的躯体不再扭曲,渐渐能看出了其原本的人形;随着皮肤的滋长,毛发竟如雨后春笋般自其头皮逐渐长长,渐渐可以看出了如黑色瀑布般的模样,眼皮下也再次有了鼓突;最惊人的是齐根而断的右臂,此时有新鲜的皮肤血肉包裹着乳白色的新生骨再生着,直到指尖。

约莫有两分钟过后,“行尸”消失了,面前只剩下一名素白、纤细、有着一头漆黑秀发的少女正低着头,双手撑地,跪坐于石砾之上。

目睹着这一切的荀子衿此时心中的极端恐惧早已转变为极度的震惊,双目圆睁地瞪着面前剧变的“怪物”,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甚至忘了收回来。而面前的它,不,现在应该说是她,似乎还没从从濒临死亡到重获新生的两极反转中缓过来,撑地的双臂连带双肩正微微发颤着。现场被略凝重又略尴尬的沉默所笼罩,唯一的背景音是不远处竟然还没死的黑格尔急促的喘息声

“(传统美德)”率先破冰的竟是一声像是宿醉方醒却又掺杂着惊魂未定的沙哑骂声,来自荀子衿眼前的少女。只见她把右手抬到自己眼前,转动了一下,发出了以上的发言。脱线的感觉让得荀子衿混乱了,她终于记起缩回左手,双臂抱胸,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以不再有难受的滞涩感,重新恢复了灵活。

握了握右手掌,像是再次确认了这是自己的手后,身不着片缕的少女终于记起自己前面还有个人似的抬起了头。这貌似是两人的视线今天第一次对上,荀子衿在看清了对方的脸后震惊了,并不是因为对方那对不知什么时候变化的、摄人心魄的翠绿眼瞳,而是因为对方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那有些瘦削的脸颊、略高的颧骨、男孩子气的五官,整体偏向中性又显出青春期女孩子特有秀气的风格。

好吧这并不是今天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许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珩尪... ...班长?班长!”

对方好像有点恍惚没反应过来。然而在眯着眼确认了一下荀子衿的脸后,她也瞪大了眼,宝石一样漂亮的绿瞳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惊讶迷茫慌张等等一系列混乱的感情。

“你你你你... ...你是... ...是荀子衿?”

名为珩尪的少女用可以被称之为人设崩塌的变调嗓音和结巴发声法叫道。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树林中回荡着残存的雨滴声和两人惊叫的回响,以及躺在一旁被遗忘的大黑狗黑格尔的喘息,开膛破肚,动弹不得,惨的雅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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