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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狐(四)

夭夭明仙志

  

翅膀扑朔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仅她一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也脆弱得惊人,那些声音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形成的空旷回音,且不说几年,光是这几天就已经足以让她临近崩溃。无人可说,无人可言,无助可求,该去何方该行何事,此时又到了何时何刻何时间,油然而生的孤独感升腾而起,紧接着是对这未知的一切产生的恐惧。

也不知她究竟在林中担惊受怕地度过了几日,阳光数次投下的阴影之中,黑发女子已头发散乱,面色憔悴,毫无血色。她抬头见到太阳升起后,这才在阴影中动身,步伐踉跄,摇摇晃晃,双手扶竹,缓慢地朝太阳照射到的空地移动。

那空地前方终于再无竹影,扶着尽头的竹,沐浴在暖阳下,她眯起眼。

视野不远处有一位老妇人注意到她走出竹林,先是犹豫困惑了十来息,而后半信半疑地惊讶道:"阿宁……你是阿宁!?"

白狐两眼茫然,再无应答之力,但只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当即便失了最后的力气,咚声倒地。

背负竹篓的老妇人惊叫了声,回头朝那村落田间的方向大喊着"快来人呐!阿宁回来了!",还不忘用尚沾新泥的双手去把在地上的女子扶起,扶得那早已灰尘仆仆的白衣之上满是泥手印。

田间野里亦迅速地应声冒出些布衣素裳的农人,难以置信之余,纷纷奇道不可思议……

翌日。日上三竿、却也乌云密布,茅草顶上时有漏雨滴落,锅碗瓢盆放置满屋。窗洞仅覆一卷破烂草席,本就无以遮挡凛凛寒风,被褥更是薄如布片,棉花细碎,有如柳絮。

有两名壮年村人跨过门槛、踏进内室,往那窄床上覆了两榻差不多的被褥,然后便显得犹犹豫豫,满腹疑虑,甚至还退上半步,不敢离得太近,亦不愿站得过远。

几息踌躇,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悄悄使着眼色,另一人则心领神会,但吞吞吐吐,朝坐在床边的老妪言道:"大、大娘……也不是我们不信,可她……可她真是阿宁?"

先前使眼色的那位迅速附和:"是啊,该不会是认错了吧……"

二者话音已落,床边老妪却仿若未闻此言,一心一意地为那床上女子捻着被角,头也不抬。

壮年村人又互相对视一眼,只消片刻,使眼色的那位一咬牙,向前踏了半步,高声道:"大娘!阿宁她不是早就……"

"胡说什么!"老妪突兀一声,恼意怒意随之溢于言表,"除了阿宁,可没谁能再生得这么漂亮!"

话罢,其视线落于那枚眼下泪痣,顿时面露慈祥,眉开眼笑,挥手招呼那俩村人上前来看:"你们看这颗痣……哎哟,错不了、错不了……"

那副失而复得的痴迷样已略显魔怔,村人哪敢上前,当是无言以对,也就隔着老妪多看了"阿宁"一眼:女子容貌虽无可挑剔,养眼至极,可那副跟好几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的天人样貌,反倒让他俩心里发怵,难以言说。

"好看是好看,可惜……唉。"二人低声感叹之余,只得悻悻退去。这俩村人一走,屋内便安静下来。也就老妪总看被褥盖得不顺眼,手上总摆弄个不停。

"哎哎,怎么还下大了……"

直到那仅覆一草席的窗洞外传来两名村人踏水之声,且逐渐远去,老妪才停下手中动作,不再理被,转而小心翼翼地往床内挪动,再是蹑手蹑脚,轻车熟路,把"阿宁"的左臂从被褥里拉出来,不自觉间,一双粗糙干扁的手就已摸上那枚白玉手镯。

半睡半醒之间,白狐先觉腕处有几点冰凉,而后迅速传来阵阵疼痛,疼得白狐心中一惊。想来自己熟睡时已是时光蹉跎,可这接下来的时日如何渡仍没个头绪;那仙修之事玉镯之事,失去妖力好似凡人之事,一堆烦心事在她清醒时瞬间涌上心头,哪个不叫她心烦意乱,更何况待她缓缓睁眼的那刻,又恰巧与那贼眉鼠眼的老妪对上目光。

"……你…"

她张了嘴,欲说些什么,吐出的却只有干涩沙哑,不成字句,难懂难辨的音色。说来自己好几日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得紧,如若她真是凡人,恐怕坚持不到此时。

而那老妪手拿玉镯,正欲坐回床边,此时也是先愣了片刻,视线在自己手里与"阿宁"间来回,面露尴尬,耳根微红,结结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这…这……你终于醒了……"

"……?"

本该是心绪不宁,对其作为兴致缺缺,可瞧见对方手里那枚镯子时,她又抬了眼,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合眼沉吟中,果真能感受到妖力回归,可先前无论她做什么都纹丝不动的玉镯、这老妪怎摘得如此轻而易举?

无论如何,于她而言,此物封妖辟邪,能镇压自己的妖气,离得越远越好。

"……给你…罢……"心中难得明了,她强忍喉中刺痛,断续地拼出些嘶哑句词来,"你拿去……就是……"

老妪未作应答,倒是起身时顺手一塞,那枚镯子便被其她揣入怀中。再随便从哪个漏雨的地方拿走破碗,低声嘀咕一句"我给你舀些水来",也不管床上女子听见与否,逃也似地快步离去。

"……"

她目送对方逃离此处,思绪如线穿梭;出神呆愣之际,目光已顺之方向越过土墙,针针缠绕而去,然刺不破谜面,透不过天机,她只知晓雨声渐大,寒风愈冷,若不使些法子,今夜定难眠。

如今尚为深秋之月,还未立冬,可天公不作美,好巧不巧在这时下场雨;此屋虽破,但也算个屋檐,她没什么避雨的手段,留在这里自然比冒雨寻树洞要好得多。更何况,尽管那仙修不知去了何处,但先前都没能逃掉,难道此刻就逃得掉?她便也只能听仙修的话,留在这替那衣主尽孝。

如此说来,这间破屋四处漏风漏雨,想来衣主家境贫寒,或许为其家母想法子弄些金银钱财便算尽孝,变作狐狸去偷也罢,化为其他女子去骗也罢,或点些狐火、来个趁火打劫亦可。与耳目闭塞,易信神鬼的凡人打交道的手段多了去,但难说不会被那追问害人虎妖的仙长数落教训,如果闹得太大,也保不齐会被其他修士给抓住,吃力不讨好,根本得不偿失。

再一转念,那白玉镯子正是仙修交给她之物,应该不是什么寻常饰物,如若将之当成银两,岂不比欺骗于凡人要来得快?兴许仙修便是料到她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骗人,才将凡人能摘下的镯子予她,借她之手转交给那鬼魂家母,这便算"替她尽孝"罢。

是了,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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