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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狐(三)

夭夭明仙志

  

那件青边云纹白衣的边缘有金光一闪,轻飘飘地飞至仙修面前,又轻飘飘地落了地。仙修把有些挣扎的白狐随手丢去衣物之上,后者心中暗骂,四足勉强着地,又听得前者来了句"你再化形一次",当即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足中锐爪更是险些牵连到此衣,愤恨之意在眼中一闪而过。

饶是如此,她只得听话地闭上狐眼,化为白烟。且不多时,烟雾化为一妙龄女子,头顶狐耳,长发齐腰,全身白皙都被那仙修尽收眼底,其面上亦浮现出一抹不知是嗔怒还是含羞的红晕,双臂覆于胸前,几缕同其毛色的白发垂落臂上,双腿并拢,曲膝而立,三条狐尾缠绕至腿间,得以遮羞。

如此反应,与先前那自顾自令衣不遮体之时截然不同,然而也正因此意,方才更显婀娜多姿。

见此美景,寻常人早该沦陷其中,仙修却仍风轻云淡,甚至语中还带点哭笑不得:"你一只狐狸,为何会有羞耻之心?"

她自是不答,但仙修也毫无避让之意,落落大方,对其上下打量,还时不时地点头,似称赞又似揣摩。

依他所见,白狐所化女子,容貌与那衣主有七分相似,多少也算得上由白衣所连系的藕断丝连之缘;但若说其娇而不媚、才女天人的气质,单单一只没修炼多久、对人世都还懵懂无知的狐狸可学不来。

而白狐只觉着那道视线刺眼得紧。

"你……还没看够吗?……"

化作女子的白狐别过视线,眼中有朦胧泪光,一副仿佛真的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如此一来,倒是难得把仙修给问住了,他摇了头,背负手,缓步朝那白狐所化女子靠近,引得后者肩头一颤,又把身子蜷了好些。

他停在离那狐女约莫一步之地,正欲向她伸出手去,但见她锁眉抿唇、面有惧意,便也收回手来,指向她身下那件白衣,迎上对方试探的目光后,应允道:"穿上吧。"

白狐转身着衣之前多看了仙修一眼,其意不言而喻,却是未有多言,亦一刻不敢怠慢。若说其容貌与衣主有七分相似,着衣之后便足有九分之余,只叹她不敢昂首,稍显畏缩之态,仅此一点,与那残魂转瞬即逝的天人气质相比,可算云泥之差。

"果然。"待那白狐着好衣物,仙修便再度自顾自赞许地点头,"你与宁氏有缘。"

"仙长此言……?"

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好一阵子的白狐终于耐不住性子,抬起头来望向仙修,难免心有忐忑。

"你可知,衣主借你衣物,是为情分,并无义务。"

那刺眼的视线如锋芒般扫过来,她连忙学着衣主先前,以拱手为礼道:"我已知晓。"

"衣主借衣,此为情,报之答之,此为义。这便是世间情义,你可记好了。"

话间,仙修向前一步,在白狐额上轻轻一点,后者情不自禁地颤了下,只觉心中有变,但说不出是何等变化来,眼中满是夹杂着好奇的疑惑。

仙修看出她的疑问,似笑非笑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面小小铜镜,竖于其面前,为之解惑。

镜中女子与她所想大有不同:其狐耳不再,狐尾亦然,纯黑发色,眼下泪痣,恍然间她想起那缕残魂隐约模糊的天人模样,如此可不单是相似,甚至说得上以假乱真。

回神之后,她撩起自己耳前那缕散至胸前的黑色发丝,指尖触感真真切切,欣喜之意正要从心而出,却因仙修一句冷不丁的"障眼法罢了",断了念头。

白狐虽语中不满,手上倒是老实地拱了手,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也还是问道:"仙长到底有何用意?"

仙修似笑非笑,暂未应答,只是翻手摸出一枚金光玉镯来,弹指间、泛光时便已佩在她左手腕上,而后立刻失了光泽,仿若普通白玉配饰一般,说不上有多起眼。

"既然你承了这件衣物的情,那便去替她尽孝,尽应有的义。"

话罢,也不等她有所反应,仙修便抬步虚踏,乘风而去。

"仙长——!"

尽义也好玉镯也罢,究竟如何去做、如何是好,此为何物,有何用处,竟一字未提!再不济,至少也得告诉她该去什么地方吧?

到底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白狐所化、被仙修施以障眼法的黑发女子呆滞地立在竹林深处,目光透过竹林,茫然地左右望来望去,心中杂乱,不知方向,来回踱步,身旁便是骸骨与腐肉,却又视之为无物,时不时还会不小心踩上一二,弄得劈啪作响。

此情此景,若有旁人撞见,可谓怪哉至极。

仍是那唰唰的竹影摇曳声,迎面吹拂起林中女子的黑色发丝。她朝着风来方向望了眼,驻了足,心有百千思绪被抛之脑后——便是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再度化为白狐之时,又瞬间呆愣起来。

好几十息之后,方才下意识看向那平平无奇的白玉玉镯。

"……莫非他当真在此物上动了些手脚?"

原本近乎本能,呼之欲出的妖术,此时竟也一件都使不出来。

仿若野兽被夺去爪牙、鹰鹫失去尖噱,白狐所化的黑发女子一时间连二足步行的调都忘了个彻底,于林间跌跌撞撞,束手束脚,心如乱麻地往那来风处走;本该熟悉的林间小路泥泞如沼、原先听惯的竹叶摇曳声、甚至于在上一秒前还视为理所当然的"妖物"的自觉……尽在此刻被悉数摧毁。

那茂密的竹影之间是否藏着头猛虎?身后的骸骨与其魂魄是否还心怀怨气?为何脚下迈开的步伐如此沉重,又为何迎面的风叫人面上如此刺痛!她真正意义上独自修行的时间至今也不过短短数年,可那对"人"来说又该是如何漫长的日子?这永无尽头的竹林前方又会是什么地方?

疑惑转为担忧,快步转为奔跑,可这一切除了带来空腹感与口干舌燥以外,她还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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