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斯图尔特知道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所以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抱歉，索兰，”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我为碧翠丝的无礼向你道歉。在跟你谈稿酬之前，我首先是个有良心的人，如果你今天因为这件事不想再谈下去了的话，我是完全理解并且接受你的决定的。”
不。我不是说这件事……
斯图尔特知道自己的呼吸微微有些颤抖，毫无疑问是失控的边缘。为了在对方面前控制情绪，他暂时低下了头，沉默着没有接话。
“你不能在你的敌人面前失去你的理智，”他的父亲某一天对他沉声道，“那会使你的判断不再锐利。因为敌人的挑衅而自乱阵脚，那是莽夫的行为……记住这一点。”
莽夫的行为……对，深呼吸。
他知道自己很愤怒，愤怒到想立即撕碎那个刚刚出门的碧翠丝……但那样是没用的，因为她恰恰说的没错：他就是对自己能否站在杰西卡身边产生了怀疑。
是那个女孩在他的心里占据了太大的分量，导致了他的犹豫不决，以至于本该早早定下来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出结果。
“你不去考风向标，是觉得自己不配站在杰西卡身边吗？”少年咬着牙低低笑了。
……简直是荒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本质竟然是这样。
碧翠丝·哈蒙德，你不就是觉得我考不上风向标学院吗？好……我这就用三周时间考给你看。如果你觉得哈罗德·菲尔比那个杂种比我优秀，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等着吧，我早晚会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但是等到那天，你可要记好了——
我绝对不是因为你的挑衅而行动……恰恰相反，我要让所有人看清楚。
“抱歉……索兰？”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主编。
——这一世，我将不惜一切代价，直到夺取最终的胜利。
“我没事，”看着爱丽丝突然一笑，“很正常，谁没几次这样的时候？”
他的眼神平静而沉稳，刚才的怒意与戾气已然无影无踪。
后者一愣，抱胳膊盯着他犹豫了片刻，“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先……”
“夫人，我们来谈谈稿酬的事情吧，”斯图尔特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前，“您今天喊我来，主要就是要解决这个事情的。您以为呢？”
……
……
大概是确实心神不宁，少年能明显感觉对方在讲话的时候有些气势不足；这也怪不得她，毕竟被那么怼了一通，这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你说心里该憋着多大的火气啊？
他估计爱丽丝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斯图尔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愤怒，它不是那种酒肉朋友饭局之间一句“诶呀，你干嘛诶呦……啊不是，你越去在意就越不爽，不要想了啦”，这样的安慰能够解决的。
“您好像有些顾虑，是在担心我的心情吗？”
谈完了条款之后，他看着爱丽丝笑道。
“啊？啊，对……毕竟刚刚比依她……”
少年慢慢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笑道：“和您说实话，我不生气肯定是假的；只不过以我个人拙见，觉得告诉别人，要对方不去想令他生气的事，或者是让他感到恼火的人，其实同样很难。”
“我觉得就一名绅士而言，他应该承认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可以为中伤而愤怒，也可以通过合理的方式发泄它，但不应该允许自己将这种情绪带到自己的学习，或是工作当中……因为那也是愚蠢的行为。”
“生气归生气，但是保持冷静，秉着不走偏激，理智务实的态度制定计划，完成任务，”他温言道，“这才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所以您大可放心，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愧是索兰家的孩子，”爱丽丝感慨道，“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真是少年英杰。”
“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评价，不过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也不便打扰您了，”斯图尔特微笑起身，“接下来我可能得去书店一趟……您知道的，去买点跟考试有关的书籍。”
“啊，好的，我带你去出纳那边，”爱丽丝跟着起身，“今天很高兴能跟你定下连载的事情……还有我再次对比依的事情表示抱歉。”
斯图尔特微微颔首，上前一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后站在一旁：“您先请。”
跟着主编夫人前往出纳所在的办公室，结清了款项之后，在爱丽丝的坚持下，她把斯图尔特亲自送到了楼下，并向他保证，如果他有新的作品可以出版，《谷山》一定会按行业内的最高标准来算稿酬。
“那我就愧领您的好意了，”少年脱帽致意，“请回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望着爱丽丝转身上楼，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支票；那是他这个季度的稿费，其上的数字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那是一笔接近一千镑的巨款，相当于王国乡下一些地主差不多一年的收入。
作为一道分水岭，在王国，年收入超过一千镑，意味着这个家庭可以雇请四个女仆，包括一个厨子、两个家政女仆、一个育婴奴仆，加上一个马车夫和一个马夫，同时还有一两匹马以及一辆马车。
当然，作为老公爵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斯图尔特在柯林庄园附近那一带的地租，一年下来也远不止这个数就是了。
不过据他所知，杰西卡可比他家里有钱得多。
曾经作为秘密工作人员，潜伏在奥索乐的斯图尔特知道，她这个姓氏写作德·哈尔科特的家族，在精灵王政时期曾拥有过一块面积相当惊人的封地；尽管到了现在，奥索乐变成了共和国，但祖上的基业可是也一直积累到现在的。
“钱这种东西……如果是靠正规渠道得来，倒是永远不嫌多。”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朝书店的方向走去。
……
……
“《第一次光荣战争时期的文官制度演变》，《玫瑰雪月：伊斯卡利罗家族的兴衰》……璃幽，帮我找一下这两本书。”
沃特森书店里，一袭淡色长裙的黑发少女指尖轻轻触碰书架，一边轻声对身旁的侍女说道。
名叫璃幽·德·拉辛的侍女抿了抿唇：“好的，小姐……”
“怎么了？”
璃幽忍住了没问：“没事。”
“……没违反行动原则的问题都可以问，不要犹豫。”
杰西卡红唇微抿，扭头睥睨道。
“不，小姐，”侍女连忙低头解释，“我是想说，在金屿，您拿到的那个文学学士学位似乎正是泛西大陆历史专业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某个十六岁就上完了一次大学的杰西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
“没有，我只不过是觉得您对待意兹尔的考试太过认真了……”璃幽有些忸怩，“还专门来这里买考试要用到的书籍。”
杰西卡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凡事都宜准备万全。”
“原来如此……职下受教，”璃幽抬起头，抱着资料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虽然我觉得您已经准备得相当完善了，但您还是如此勤勉，我要学的东西果然还有很多。”
——完善个鬼啊，少女面带微笑，心底弱弱地吐槽了一句。
这一趟莫名其妙重生回来的时间点，与她之前的年龄相隔那么遥远……本来二十岁之后就没好好学习，再加上当时学的都是强记强背啃下来的知识，这现在能记得多少？
就算……就算人类的大学没那么难考，但是重生回来零基础这件事是可以说的吗？
想到这里，杰西卡有些无奈：怎么偏偏栽在了这种事情上。她的指尖拂过书架上的那一排精装本，然后在其中的某一本上停住。
“——！”
少女的后背一僵，自然下垂的左手触及袖中星能魔法手杖“苍蓝启明星”的尖端。
——有人在盯着她看，但不清楚来意。
“先生，您……”
璃幽扭过头，试探性地问道。
“星能技术在能源革命初期的应用研究？”杰西卡听见身后传来笑声，“特拉斯小姐也想买这本书啊。”
***
晚点还有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