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算是春末。
闹耳的蝉鸣已然渐起。
天空是阴霾的，不见阳光，有了一些雨的征兆，不时吹来的徐徐清风吹散了那几许初夏的闷热。
一家不大的便利店，位置不算显眼，却也不算偏僻。
开着一档的台式风扇嗡嗡作响，店内没有顾客，颇为冷清。
柜台后，是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百般聊赖着的蜷缩在那靠椅上，单手抱膝，长发披肩而落，遮住了少许精致的侧颜，黑白分明的眼眸稍显慵懒的微睁着，望向了店门外那不算干净的路面。
一身浅色牛仔裤搭配简洁T恤，白皙细腻的皮肤透出点点红润，脚踝处露出的小巧玉足上，悬挂着一只人字拖，摇摇晃晃着的，似落未落。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有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惆怅与无奈。
忽的，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拿包烟。”
一名穿着短袖衫，个子较为精壮的青年走进了店内，伸出手指了指玻璃柜下摆放着的香烟，他低垂着眼睑，嗓音不大，有着几分懒意。
大概是熬了整整一宿没睡，他看上去很是疲惫，眼眶下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二十五。”
少女将一盒香烟轻轻放在台面上，说话时的那清冽温雅的声线，让青年微怔一瞬，昏昏欲睡着的神智回笼了几分。
抬眸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那素雅恬静的俏颜，不着粉黛，精致柔美中带着丝丝稚气，唇瓣轻抿着，没有什么表情，却又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温润之感，像是如沐春风。
只是那微蹙着的娟秀眉宇间，隐隐含着一抹愁绪，不似这花季年华该有的成熟与稳重。
这样矛盾的气质糅合在她身上，并不会感觉到突兀或是违和，而是有着一种难言的美，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忍亵渎。
青年收敛心神，取过了香烟，淡然道：“谢谢。”
“不用，扫码的话，在那里。”
少女抬手指了指柜台对面的冰箱，语调依旧清婉。
“好。”
青年应了一声，背过身去，从口袋掏出手机，随着‘滴’的一声，付款完毕。
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面朝着少女，颇有些不解的开口询问道，“说起来苏语呢，今天怎么不是他看店？”
青年说着，伸出手指揣摩着鼻尖，神色仿佛有些尴尬，“而且，你看起来挺面生的...”
闻声，少女愣了一瞬，明澈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暗沉，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门口驶过的一辆面包车给吸引了注意。
她唇瓣嚅动，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就只是怔怔的望着。
而青年，也顺着少女的视线移去了视线。
那是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其上绑着黑色的花，遮盖了它的车标，不知是五菱还是金杯。
很明显，这是一辆殡仪车。
路人们避讳不已，生怕沾了晦气。
其行驶的速度不快，却也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青年的瞳孔微微缩紧，似乎是猜到了一些事情。
“苏语...他...？”
他试探性地开口，语气中满是疑惑与不确定。
“嗯，昨晚走的，急性心梗。”
少女微微垂眸，平静的回答着，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哀乐。
青年闻言，微微拧眉，他望着眼前那略显哀愁的清美少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节哀。”
少女微微颌首，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青年也没有多留，径直转身离开。
店铺内，恢复了先前的冷清，只剩少女一人。
她继续坐回了靠椅上，双腿交叠，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眸中划过一缕不耐与茫然。
忽的，又是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的传来，直至走到了柜台旁，少女才反应了过来，抬眸望去。
眼前，是一名看上去五十余岁的男人，穿着是一身朴素简约的黑灰色衣物，头发有些花白。
他站在柜台前，满是皱纹的坚毅脸庞上，神情有着些许的拘谨，以及一丝丝的小心翼翼。
“凌叔。”
少女轻唤了一声，同时起身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几条香烟，以及几瓶白酒递了过去。
“哎，好。”
凌叔接过东西，神情却是欲言又止。
半晌，终究是叹息了一声，“待会我过来接你去吃饭？”
他的嗓音透着些许的苍老，带着淡淡的疲惫。
“不用了。”
少女摇头拒绝，她的声音有着难掩的疲倦，似是埋怨的说道，“早说不用弄这么麻烦了。”
对此，凌叔却也只是讪笑着挠了挠脑袋，“那我一会给你送过来？”
“那就麻烦凌叔了。”
少女勉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牵强。
“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凌叔从裤兜中掏出烟，踌躇了片刻，可看着眼前的少女，最后又默默的塞了回去。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匆匆离去。
见状，少女轻吐了一口浊气，揉了揉太阳穴，她将目光移开，望向了面前那电脑屏幕上的页面，眸光渐渐变得迷蒙。
纤白的五指，此刻也习惯性的伸入屉间，取出了那盒开封但却未动的香烟。
“哒。”
那是打火机燃烧的声音。
烟雾弥漫，萦绕在少女周围，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容。
喉咙中传来阵阵的痒痛与呛意，少女微眯了眸子，努力的想要抑制住那种不适，从而习惯。
“咳咳！”
少女猛烈的咳嗽着，她忙乱间伸出手，将身前那缭绕的烟雾尽数挥散，而后闭上了眸子，深呼吸一次，又缓缓睁开。
眼角，莫名涌现出了点点晶莹，不知是被呛到了，还是因别的原因。
此刻，门外下起了磅礴大雨，豆大般的雨珠落了下来，拍击着地面，溅起水花，噼啪作响。
指间燃烧着的香烟，又一次凑近了唇边，袅袅的烟雾升腾而起。
这一次，她显得熟稔了不少。
“参加自己的葬礼...”
“这算什么啊...”
一团烟雾从唇间吐出，迷乱了视线，少女喃喃自语着，那稍显暗哑的嗓音中，带着丝丝的无奈与自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