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
我心中笑了。
到底怎样才算是正常呢？
被人认作精神病，以卑微的姿态活着，不敢面对生活与现实，当一个宅男，默默无闻地承受着压力、服用着精神药物，整天担惊受怕，这样就算是正常了吗？
看着胖子那扭曲的笑容，我跳下了床铺，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当然不会。”
我把手放在了胖子的脖子上，掐住了他。
“你又激动了吗？你又要杀了我吗？”胖子没有半分的动摇，反而轻声笑道，“如果你脑子还有用的话，你应该记得你已经试过一次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二周目的他被人砍手割头而死。
他算在了我的头上。
在他的眼里，那似乎变成了一个追求邪恶召唤仪式，冷血无情、理智残酷的变态杀人犯的故事。
“那是我做的吗？”我反驳。
“所以说你还没有认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吗？”胖子叹息。
咔吧一声。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人类的脑袋如同没有支撑的皮球倒在我的手上，身体没了神经功能的指挥，他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胖子死了，再次死了。
“这种手感，你记住了吗？”
死去的人，声音再次传来。
我转过身体。
前一刻还窝在被子中沉睡的人站了起来。
身材健硕的老四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强力控制，站在我的身旁，压迫感十足。
这样子几乎和三周目被附身的保安一样。
“表现出这种程度的怪异，居然还有脸说不正常的是我。”我看着老四，“占据别人的身体，操控别人的意志，控制别人换成自己，这就是你的技能吗？”
“技能？”老四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巨大的瞳孔占据了全部的眼睛，他用胖子的声音说，“这才不是什么技能。杀了我，你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当中吗？我，老四，老幺，以及窗外边的老大，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为了提醒你，都是为了配合你，是为了欺骗你正常活着的工具，都是你自己！”
说完，老幺站了起来，窗外在读背英语的老大转过了身，扭着脑袋看着我，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无神，变成了老四那瞳孔巨大的模样。
好似死人。
我沉默地看着所有的人。
“你还想逃避吗？”
“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千方百计地希望自己能忘记过去，骗过自己……可当你看到陆芊芊的记录时，你就应该明白了，该醒过来了，继续追寻空洞的妄想，只会重来一遍。你该醒过来了。”老四说。
“……”我沉默着，看老四说完了，才再度开口。
“你说完了吗？胖子。”
老四疑惑地看着我。
“你虚构的故事的确很巧妙。”我说。
“嗯？”
“虚构一个不敢接受过去的精神病，用自己的精神世界困住自己，一边祈求着正常的生活，一边又追寻着能化解心结的方法，矛盾而深刻，无法自拔。这故事的确巧妙，看起来无懈可击。但你的故事有两个明显的败笔。”
老四收敛了表情。
“是吗？”
看到他的表情，我很确信了。
啊。那是当然的。
精神病不能证明自己是精神病吗？
有问题的人真的是有问题的吗？
不。
我说过，姚瑶陷害我之后，在精神治疗中心接近半年的经历叫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了许许多多更为广阔的精神世界。我怎么可能被他的把戏骗到呢？
“如果你们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欺骗自我、忘记过去的工具，有着操控这世界一切思想、有着和我一样意志的你，不应该不明白现在的我在想什么。”
老四沉默。
他没有说话。
看来他的确不明白：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会丰富自我到除开自己以外谁都无法解读。即便是怪物的他，伪造故事的他也一样。
“如果我真的想忘记过去，如果我真的不想回忆起陆芊芊那悲惨的过去，如果我真的无法接受她，我一定会把陆芊芊设定为我最讨厌的人，一个我甚至听到名字也不想接触的人。而不是，我愧疚的人。”
对于我来说，愧疚是一种很独特的感情，是抱歉，是无法回报的不安，是有机会就会想起来的心疼。
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会去调查陆芊芊。不管如何，我都会见到陆芊芊的过去。
更何况，陆芊芊悲惨的过去就一定是真的吗？
在三周目，在胖子发现我骗他，在他出现在我之前，我收集的情报和他带来的情报并不一致。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睛可以骗人，直觉更不必说。”老四坐在床上，“或许你只是为了要醒过来，为了重新面对生活，才设定了陆芊芊的形象。对于你来说，那只是一个预警。一个让我提醒你的预警。”
“或许？到了现在，你还是这幅口吻。如果你是我，你是不会说或许的。”我说。
老四的嘴角重新扭动起来：“是吗？你这样想的嘛？哈……第二个败笔呢，说来听听？”
“你说是你回溯时间，让我轮回在同一天。”我说。
“不是吗？”老四说。
“其实我也怀疑过是你的能力，或者其他看不见影子的幕后黑手转换了时间与空间，让时间回溯到了今天。”
老四很有兴趣地看着我：“为什么不是呢？”
那是因为记忆。只有我才有的记忆，只有我能幸免回溯时间之后记忆也被消除的副作用，这是能力的主人才拥有的特权。
“我记得。”老四说。
我看了老四一眼。
“不，你不记得。”
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周目之前的胖子都不记得。
一直都装成江平平好朋友的身份，一直都是正常人的姿态。三周目，当我说我置身异地，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他还维持着朋友的身份准备引导我。
胖子或许是怪物，在我关闭手机、准备进入名人馆之前，他都一直还是胖子，江平平的朋友。
就像保安，在没有看到我之前，他可能都还是保安。
但看到我，能占据他人精神与身体的胖子发现了我的欺骗，被怪物的意志占有、剥夺身体，保安变成了纯粹的傀儡，没有自身的灵活和强大。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你回想起了之前每一次的经历，但三周目以前的你不记得。”我说。
听完我说的话，老四倒在了床上。
没有呼吸，死去的胖子重新站了起来。
“你说对了。”
我看着胖子。
胖子笑着，面容扭曲成了黑色的阴影：“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装傻充愣，一天天做个有人保护、有人照顾的精神病不好吗？”
当然不好。
怀着愧疚与担心看着父母、亲人，被人质疑，那感觉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胖子：“但你现在说出来了，也就是说，你有面对我的心理准备，你觉得你能赢我吗？”
我看着胖子，沉默着。
占据他人的身体与意志，对象不止一个，夸大点说，有可能全世界都是他的帮手，就算是我有武术基础，我也赢不了全世界的人。
三周目让人炸飞成乳白色的泡沫，凭空掀翻厚重的人像，徒手改换人像上的信息；二周目操控自己杀了自己；我赢不了这种神通广大的怪物。
而且我忘了说了。
尽管我是持有时间回溯能力的人，但就我观察得到的结论：那并不意味着我可以随意操控时间回到我想要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
证据有二：1.每次时间回溯都回到了14日的凌晨6:30，那不是我期待的时间；2.发动能力既不是根据我的意志，也不是根据固定的时间节点，而是我的死。二周目被射杀。三周目，尽管胖子做得很好很快，但他杀死我的瞬间，我仍然察觉到了。想必没有知觉的一周目也是他以怪物的能力令飞机失事。
换句话说，我根本不存在打赢他的力量。
“赢不了。”我很诚实地说了出来。
胖子沉默了一瞬。
“赢不了你也说？为了口快吗？为了痛快吗？”他的口气听起来没有了笑意。
这是转变，也是契机。
“不。并不是。”我看着胖子笑了起来，“因为现在我终于知道你把我变成精神病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恐惧，害怕，负面情绪。这些东西肯定是你钟爱的东西。”
“我承认你很强，我也承认你是个令人出奇的怪物，但你无法操控我的思想，也无法改变我的灵魂……你并不可怕，我也不惧与你一战！”
我说完，朝胖子冲了过去。
站在原地的胖子没有动，我却忽然没了知觉。
…………
我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触目所见的是天花板，熟悉的天花板。
床头书架，堆放着医学书籍，各种瓶瓶罐罐。
天刚亮，人身藏在被窝之中，熟睡的鼾声传入耳中。
这是寝室，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寝室，大学寝室。
我打开了手机，上面显示时间3月14日6:30。
同一天。
第五遍。
五周目。
“你醒了吗？平平。”
连我拿手机细小的震动也感受到了，该说不愧是怪物吗？
我开动了归元，正准备跳下床铺，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动弹，锐利的痛感刺穿了身体，一把尖锐的长刀穿胸而过。
…………
我醒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