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叹了口气，向我讲述了他知道的情况。
在他的口述的当中，我沉迷于虚假的想象，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故事的区别，盲信了书上的召唤仪式，用动物做实验还不算完，竟然把手伸向了活人。
——姚瑶的角色替换成了陆芊芊。
尽管实验未能成功，我也没达到杀人的地步，但与我记忆产生的分歧点又来了：在我进入精神治疗阶段的第一个月后，陆芊芊自杀了。
没有留下任何遗书，没有任何征兆，跳楼自杀，死得凄惨而难看，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当时，连在精神治疗中心的我也被波及，差点被人肉公之于众。
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是未成年人，被关着进行治疗，一我没有手段伤害陆芊芊，二陆芊芊也没有表现出有以往的召唤仪式造成心理阴影的迹象，单就陆芊芊的父母就能让我万劫不复。
他们没有对我追责，我却更为惊恐，进行了我的召唤仪式之后一月就自杀身亡，说和我没有关系，就算是我也不能信。
罪恶无法偿还，人命的重担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
从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对陆芊芊抱有愧疚之心，整天疑神疑鬼，觉得她好像还在这世上，看着我，要我赎罪。后面也就有了慌张的我，一直服药的我被发现被欺凌的事件。
“其实我觉得这不能怪你。”胖子继续说道，“你也活得很痛苦，你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精神不正常的你，做了什么可能连你自己也不清楚。虽说不能免责，但你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经过那么长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死了，那女孩有可能只是遇到了单纯的巧合。你何必一直痛苦地活着呢？如果说，她是因为看到你在进行痛苦的治疗，心中不忍，认为是她自己害了你，想不开做出了自杀的行为，你就更不能再痛苦地活下去，对不对？”
温言细语地宽慰，分析得合情合理，胖子和我印象中恐惧人群、不擅长交流的死宅却很不一样。
我看了他一眼。
“你说得对。”
“你明白了？”胖子很兴奋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所以我忘记了过去，我要重新开始。”
“那就好。”胖子笑了。
“可如果不了解以前的记忆，我觉得我还是会一直沉溺在痛苦的记忆当中。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沉迷于虚假的想象吗？”
如果姚瑶的角色替换成了陆芊芊，那陆芊芊的角色也一定替换成了其他的人。
是谁？
我是为了谁才铤而走险地用人做实验？
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却还是使用了其他的人，这太古怪了，与我自己的道德、美感未免太不匹配了。单就这点，这江平平就不是我。
“可能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胖子收敛了笑，“曾经的你是个天才，年仅十二岁就创造了怪物系列的科幻小说，获得大奖。本来你是所有人都为之羡慕、惊奇的新星。然而，过度沉迷自己书写的故事，那些怪异、超前的故事让你入魔，让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无数的怪奇生物，有一些召唤阵法能招来他们，引发人力难及的超自然事件。相信自己创造的故事，相信自己不知从哪儿看到的仪式，你分不清楚现实还是虚假的区别，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也就是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陆芊芊的角色换成了我，连她曾经创造的小说也变成了我的专利，我则成了沉溺自己小说的疯子，邪气的精神病。
哈！
想到这里，我内心深处浮起了一丝笑。
我真的很想笑。
真的，我气得快笑了。
我的脑子真的有问题吗？还是说现在才是正常的世界，姚瑶在的世界仅仅只是我逃避现实虚构的世界？
不管是这个世界也好，原先的世界也罢，仿佛有一个强大的存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想要向我证明，这个世界是不存在什么超自然事件的，是不存在什么超自然能力的，所有古怪的一切都是我空虚的妄想，是我精神疾病幻想出来的故事。我只能生活在那样平常的生活当中，不要接触怪异的东西。
模糊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动一切的感觉……如果说，那只大手就是曾经陷害陆芊芊，让我转换到如今世界的真凶……那可太有意思了。
现在的我相当不愉快，也相当地觉得有意思。
知道这世界我身上的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对胖子笑了出来：“谢了啊，胖子。我总算明白了。”
“你都想起来了吗？你感觉好点了吗？”胖子说。
“啊。”我点头，“我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真的吗？”胖子笑着，“那我们去上课吧？”
“现在？上课？”我摇头。
我的确很有兴趣见识一下把我熟悉的高中同学转换成大学同学之后所经历的校园生活是怎样的光景，那的确是一种新奇的感觉——胖子的一面之词却无法让我全信。
说到底，我印象中与我交情不深的下铺，他从陌生人变成一个我必须依赖甚至有超越友情关系的伙伴、亲人，这就让我觉得离谱。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被人设计好的剧本，操控好的线路，变得如此与众不同的胖子说是无辜的，估计也没有人会信。
我决定找其他的证据。
不是别人口述的，而是更直接地，我印象更深的证据。
如果我的同学还是我的同学，我的家人、父母、邻居是否也还是以前的模样？在胖子口中骇人听闻的故事，一个精神病努力生活的故事，在他们看来又是什么样子？
“抱歉，我想回家一趟。”我对胖子说。
“为什么？”胖子变了脸色。
“一直忍受痛苦，压抑过去的记忆太痛苦了。最近症状反复，我还忘了过去，这不是说明我的情况已经变严重了吗？既然忘记过去，要么忘得更痛快，要么全部想起来坦然承担。我决定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胖子摇了摇头：“很好，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需要我跟着一起吗？”
“不用了。我想我的老爸老妈都在的。”
胖子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伤心、尴尬的神色，就好像自己的朋友抛弃了他。
“你等会儿就走了吗？不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对，我想现在就走。”
他闭上了电脑：“看见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了。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就让我替你给老师请假，你去吧。”
说完，他快步离开寝室，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走前，我还看见他抹了一把泪。
这江平平和他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搞得好像是爱人分别的模样……说你没有问题谁信啊？
不过，那是后话，是需要验证信息之后再证明的事情。
一边想着，我低着头，拿出了手机。
智能手机还是我用的型号，连开机锁也没有改变，轻易地就进去了，手机界面简洁清新，常用的软件也几乎没有变动。这种细节倒是真实得很，都不带换的吗？翻开通讯录，在少有的几个号码里我很快找到了父母的电话，就连电话号码都和印象中是一致的。
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对面给我的感觉和印象中没有丝毫的偏差，靠寄邮件为由，我很轻松地骗到了详细地址，旁敲侧击地问候，我也明白了自己的家庭关系、周围的邻居仍然维持着印象中的模样。也就是说，很大可能陆芊芊她的老家也还和以前一样。
我迅速地离开了学校。
根据在床头、衣柜翻找，书上信息以及白大褂的标识双重确认之下，我得知了目前我所在大学的名字，是个离我家十万八千里远的一本大学，一所医科院校。从学校回家乘坐火车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我自然不想在路上浪费那么长的时间。
乘坐飞机只需要八个小时。
我立刻订了飞机票。
在收到飞机票成功订购消息的同时，手机的微信群跳出了另一个信息：胖子用我的口吻请了一周假。请假所需要的材料他也会替我准备，只有我才能办的材料他会发信息给我，让我后面回来补齐。
不愧是江平平的好朋友，对江平平的过往和疾病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的人，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了。
我对他表示了感谢，说回来之后再请他吃饭，同寝的哥们儿后面也一起补上。
在等机的两个小时之内我则仔细翻阅了手机通讯录，以及微信、QQ等社交软件上的联系人构成，通过以往的聊天记录我得到了更多的信息，包括这个江平平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地位、与班级同学和老师以及家人是怎样的沟通方式。当然，我也没有忘记搜索胖子所说造成轰动的陆芊芊自杀事件。
之前我说，我取代了陆芊芊的角色其实是不对的。
她在小说上的成就的确转成了我的专利，但有一部分比如股市赚钱、发现遗迹的光辉历史还保留在她的履历上，因这个世界的她对表演上心，她接受了星探的发掘，成为了唱跳演俱佳的新星，说她是前景无限的一线偶像绝不为过。
她的自杀的确引起过巨大的轰动，像她那样有亲和力、生活无限光明的人不管怎样也不该自杀的，不知多少人怀疑过娱乐圈的肮脏，不知道多少人曾说要找出那个凶手来。当时的我也一度被推到风口浪尖。想必也是因为胖子说过的那些原因，在治疗中的我庆幸地躲过了一切容易被人搜索的条件，幸运地活着。
可陆芊芊到底是死了。
后续不了了之，留下悬疑，逐渐从人的视野、印象中淡去，消失了痕迹。
我咬着牙齿，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的死亡地点，埋葬她的地方，我绝对要去一趟。高天野学校，说什么，我也要再去一趟。
我本打算继续查查关于高天野的情报，空乘姐姐却向我走来，要求我关闭手机。没办法，我只得躺在椅上考虑起后续的具体做法，一股昏沉的感觉逐渐袭上了我，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深黑中，意识回复——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花板，是熟悉的天花板。
床头书架，堆放着医学书籍，各种瓶瓶罐罐。
寝室，是只有一天却令我再熟悉不过的寝室。
我怎么会？……回到了寝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