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瑶静静地听完了我的故事。
“很有趣的故事，很离奇的故事，如果是一个很好的小说家来叙述的话，这一定会是一个精妙难言、耐人寻味的优秀故事。”姚瑶缓慢地说。
她的表情没有震惊与恐惧，对我投来的眼神仿佛有了一种怜悯，那是对疯子和精神病的可怜还是对深陷怪物与轮回的纠缠中无法脱出之人的可怜呢。
“你的下文呢。”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答案很重要吗？我真的是问题的关键？”姚瑶反问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看的嘛？”
“对，我想知道。”我说。
“推理故事一旦混入了精神病和鬼神之说就会显得相当蹩脚，因为两者都会打破推理的严谨性——在我看来，你是一个疯子。”姚瑶冷眼给出了答案。
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复成了我印象中的模样。
“疯子？”我反问姚瑶。
她又露出了不忍、怜惜的神色——“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曾经名扬天下、被誉为最接近克苏鲁神话系列小说，追寻怪奇生物，探究鬼怪哲学的怪物系列小说的作者。一度沉迷自己创造的虚构故事，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区别，为了检验超自然事件是否存在，为了论证自己的猜想是否真实，竟然拿人做实验，召唤不存在的造物。你曾经的疯狂，直到现在都还在学生当中宣传。害死陆芊芊你还不足惜，如今，你又再度入迷，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呢？你到底要多少人相信你的怪物说才甘心呢？”
那是对疯子的不理解，对身怀疾病的我无法自拔的可怜。
我明白了姚瑶的话：“你不信我。”
“哈，你能让人信吗？”姚瑶说，“精神病，是一种可以迷惑感知、连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假的疾病。你所谓的感觉、事实、证据真的可靠吗？如果非得用逻辑来说，你驳倒胖子是个怪物的论点真的无懈可击吗？”
“不是吗？”我不理解地看着姚瑶。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错了。
姚瑶笑了一声，对着我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我：“什么问题？”
姚瑶：“你为什么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因为你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因为你是问题的关键，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最有可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
姚瑶摇了摇头：“用你的逻辑来说，如果我真是幕后黑手，你能来到我的面前来吗？你认为我会让你到我面前来吗？”
我沉默了。
如果姚瑶是幕后人，她有可能让我到她面前来吗？
“同理，如果胖子是能操控一切、改写现实和虚假的怪物，他会让你来到我面前吗？他会这么顺利地让你接触到能解决掉他的人吗？”
“就算用强力无法让你恐惧、害怕、担忧，难道不停地死亡、不停地杀死你，不能令你产生不甘、痛苦的负面情绪吗？难道针对你的弱点，你的家人，你也不会产生负面的情绪吗？除开睡梦中死亡，人的死，总会心怀怨念。我实在想不通再来一次普通的轮回对他有什么好处？就算他钟爱你自我怀疑的情绪，想要再次证明你是精神病的事实，他有必要让你遇上我的过程如此顺利？让我还能如此安稳地听完你的故事然后给你答案吗？”
“如果我是怪物，如果我是黑手，我有更多的方法让你自我怀疑。我绝不会选择这种方法。”
“……是吗？”我思考着姚瑶说的可能性。
“你在怀疑？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想说，正是因为我是黑手，正因为我想让你听到这段话来证明你是精神病，才送你来到了我面前。”
我盯着姚瑶。
“所以我才说精神病是最不好搞的那类人。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当中，当别人要跟他说逻辑，他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老实说，我并没有这么想。”我对着姚瑶说。
即便是有姚瑶说的那种可能性，她的反驳却给了我另一种思路。
在我不断追寻一个结果的时候，却漏掉了这个结果可能也是一个过程。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精神病绝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沉迷于自己的故事，总想找一个逻辑牵强附会，恐怕你忘了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来到了我面前？”
“同样的问题？”
“是同样的问题吗？”姚瑶冷笑一声，“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为什么没有死？”
“对，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呢？”姚瑶说道。
“你说轮回是你的能力，是你死后自然发动、不以你意志开启的能力，每一次你可曾感觉到死亡的痛苦，每一次你可曾是真的死亡才开始轮回？”
我回想起了轮回中的故事，我开始轮回的场景。
姚瑶继续道：“死亡是一种很独特的体验，死亡是痛苦的折磨。轮回到底是以死亡开始，还是以你死亡的预感开始？三遍，三遍的瞬杀就足够了吗？无法让你用身体体会到怪物的恐怖，三遍就足够了吗？明明已经被揭穿了怪物的身份，让你看到了超自然事实，还需要再来一次让你自我怀疑吗？说实话，就算一个怪物的思想难以以人的思考逻辑揣测，即便是转换角色，把我换成你，我也不会感到恐惧。除非，他在我快达成真相的时候，不断地杀我，让我始终无法触及到真相。这怪物真的让你感到了恐怖吗？这怪物真的是为了吸取你的负面情绪才策划了一切吗？他真的有必要替换一个你不熟悉的角色成为你超越友情关系的好友吗？在你没有发现异常的一周目，他有必要主动跳出来和你讲解世界的设定，暴露自己的嫌疑吗？”
“说到底，最令人奇怪的事，一周目的轮回是怎么展开的？你死了？为什么！如果是意外，每个周目都是一样的轮回，二周目和三周目当中飞机也会因失事爆炸吗？没有！那是人为？是身为怪物的胖子？是因为只有一周目的他才动手了吗？那么，他杀你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令你害怕，也没有令你恐惧，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开始轮回，只是让你恍如一梦。”
“如果他是为了开启轮回，让你自我怀疑你有精神病——这证明他知道你拥有轮回的能力或者说轮回之后仍旧保持记忆的能力。可这怪物在没有轮回之前就能得知你的能力吗？他有必要消除自己的记忆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他不知道你有轮回的能力，杀了你，他能得到什么，负面情绪吗？他收到了吗？”
姚瑶摇头：“我实在无法理解这其中存在的逻辑。我实在想不清楚，如果我是怪物，我这么做能有怎样的好处。在承认自己是怪物之后，你还能来到我面前，坐在这里和我说话，我实在不明白，这对怪物到底有什么用！”
“看来，我好像也被你的逻辑给弄得糊涂了。一旦混入你的思想，连我也开始变成了精神病。”
“不，你不是。你还能这么想，就证明你的精神还是正常的。”我说。
姚瑶看了看我，不忍的神色渐渐恢复成了平稳的表情。
“看你好像也恢复正常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固执地认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会是一切的关键？在我看来，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一个给你指引迷津的人，我的身份替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角色也没有区别。你应该去的不是我的面前，而是心理医师的谈话间。”
“是吗？”静静听着姚瑶的话，我却摇头否认了她，“不。你是无可代替的。这一趟我并没有白来。”
“什么？”姚瑶一愣，看着我，她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你在笑什么！为什么，我在发抖？”
是我太开心了吗？
发放的气息干扰到身为常人的姚瑶。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你还保持着人的心情和思想吧，你不是怪物，不是我的敌人，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从地上站了起来，“谢谢了，姚瑶。我终于明白了你存在的必要，我来到你面前的原因。”
我伸了一个懒腰，对姚瑶说：“对了，姚瑶，你给我提了三个问题，作为回报，我也回你一个问题好了：身为一个被罪犯绑架的大小姐，在面对犯人的时候还能侃侃而谈，却忘了把手机拿出来定位报警，你是不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呢？”
“啊！”姚瑶惊呼一声，摸到自己兜中的手机，脸上是很意外、迷惑的神情。
对于她来说，那好似是很意外的事情。
就像一个小小的bug，无法轻易被人察觉的逻辑。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我印象中的冰山美女说过的话：现实只会比故事更超脱逻辑。
有的时候，逻辑会无理地让人忽视很多重点。
对，就像现在。
“如果你还在看这个故事，如果你在等待这一刻的话，胖子，你可以出来了。”
在我说完之后，胖子并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针扎的感觉。
那是被人盯上，生命危机的预感。
蜂鸣的声音、空气被撕破的声音传入耳中。
枪击！
当我的意识传来这条信息之后的瞬间，我停止了思考。
…………
我醒了过来。
天花板，是熟悉的天花板。
床头书架，堆放着医学书籍的各种瓶瓶罐罐。
天刚亮，人身藏在被窝之中，熟睡的鼾声传入耳中。
这是大学寝室。
我轮回过好几遍的大学寝室。
我拿出了手机，3月14日，果然是这天，我再次回到了这天。
思考了十秒之后，我跳下了床铺。
“喂，胖子。”我说。
胖子朦胧地揉着眼睛，仿佛大梦方醒：“一大早动静那么大，你搞什么啊，有事？”
“你不用装了。”我说。
“装什么啊？”胖子皱起了眉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大变，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又不好了？”
说着，他想要把手拿到我的额头上来，可是被我打住了。
“不用再戏弄我了，胖子。”
胖子的脸色变得更为担忧惊疑：“你怎么了，平平……你还好吗？我怎么戏弄你了？”
“那我就揭穿谜底好了。你骗得我好苦，陆芊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