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手法
某人踏着夜色，独自走在昏暗的小巷内，不，不是独自，ta的前面还有一个人——察觉到被尾随的女士脚步明显变得慌慌张张。
即使是被察觉了，ta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不如说，ta正是想要她发现，借而能够想起那件事。
——某个人直立着，看身形约莫是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形隐匿在熊熊的烈火中，连一丝摇晃也不曾有，似乎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稻草人，又宛如电脑上乱码的黑色马赛克，又像是即将化为世间一抹尘埃之前的最后形状。
——看不清她的脸，想不起她的名字，听不清她的声音，这一切是我亲眼见过的吗？还是我梦中谁犯下的罪恶？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ta在心里默念。
女士稍微加快了脚步，ta紧紧跟了过去。
那个人的死……
是因为……
“我找人看了尸体照片，虽然尸体大部分已经被烧毁，我这里有照片复印件，你要看一下吗？”相隔三天的再次会面，两人的搜查正式开始。
“No。”林橙瞬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关老师你给我描述一下吧。”
“胆子这么小还想查案。”
“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失态罢了。”
“你都在我面前喷过咖啡了，还谈失不失态。”
“下次就应该喷你身上。”
林橙又一次盯着关山路反复折磨自己的咖啡勺，然后这次却滑稽地将它掉到了地上，在关山路向服务员请求换一个新的这个过程中，林橙就笑得没有停下来过，然后就被关山路瞪了。这人的洁癖也太严重了。
也许是上次的会面使两人深刻地理解了对方，站在统一战线的二人的关系迅速拉近，言语之间也带有了调侃的成分。两人现在正坐在咖啡馆的二楼，二楼鲜有人来，正适合商量不方便被别人听到的事。
“你记得看仔细一点啦！”
“之前还一口一个关老师关老师，现在这什么态度？”虽然嘴上一直在损林橙，但关山路仍然在仔细地观察照片。
据关山路所说，尸体全身烧焦，皮肤已经全部氧化，肋骨基本断裂，血流在地板上凝成血块被火焰焚烧大半。死因经检验是呼吸不畅窒息而死，起先推测是火灾缺氧所致。死者的头被砍下，切痕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头虽与身体分离，但就滚落在身体旁边。
“你对这些尸体照片倒是很习惯啊？一般人看了会吐的吧？”林橙挑眉歪着头问。
“可能我的心理接受能力比你强。”关山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
林橙“啧”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关山路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时而拿近时而拿远一只手是不是摸摸下颚思考着。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这样盯着尸体照片看好渗人啊。”林橙露出嫌弃的神色。
“我发现尸体脖子上的切口是斜着切的，并非是垂直切下去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不小心切歪了。”林橙无聊地把玩起了咖啡匙，“话说，能一刀切完整的人也是很厉害，没有相当的力气恐怕是做不到的，比起女人，男人更能做得到这点吧。”
“你说得有道理，但不排除力气大的女性。”关山路点点头。
“在这个时候男女平等啊……怎么样？我觉得这是很明显的他杀，而不是意外，你觉得呢关老师？”
关山路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回答，“我不能确定，我只能说在场的除了舒华小姐以外的确还有另一个人在。”
也许是对关山路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不爽，林橙两手托腮气鼓鼓的。
“那那个人肯定就是杀人凶手啊，难不成你想说杀人的和分尸的不是一个人？还是说舒华小姐能够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头上并没有凹痕或者伤痕，那就是现在有两种可能的死因，一种是窒息缺氧而死，另一种唯一的可能性是致命伤在脖子上。”整理好思路，关山路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如果是后者，而头上又没有明显的凹痕或者伤痕的话，那说明不是把被害人打晕了再杀的，也许是趁被害人睡着的时候……”
“或者下药？”林橙抢答。
“没错，然后为了掩盖杀人现场再放的火。”
“那我们可以推测死者的死亡原因是由于头被砍下吗？”
关山路顿了一会儿，“不……这种方法有风险，这是个不简单的工程，你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在这个过程里醒过来。”
“应该是由于别的原因死的，砍头应该只是一个分尸行为。”
“那按照福尔摩斯的排除法……那死亡原因果然还是窒息致死咯。”虽然这次林橙没有点咖啡，而是捧着她的猕猴桃汁喝了一口，但被酸到了之后，还是露出了昏天黑地的表情。
“可是如果放火是之后的掩盖行为的话，那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一个人窒息死呢？”
“掐死或者是勒死？”一问一答在外人看来就如同在唱双簧一般，林橙的无心之说指点了思绪快乱成一团的关山路。关山路猛地站起来双手拍桌，差点让刚喝了一口果汁的林橙呛到。
“就是这个。”
二人稍微整理下思路，如果把案件比作拼图的话，那么他们已经找到并组建好了框架，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地填充里面的内容了。
“但是……”说着说着关山路语速加快，像自言自语一般，“一般来说杀人就是杀了，况且这次还在现场放了火想毁尸灭迹，那为什么要做出分尸砍头这个毫无意义的行为呢？搞不好没有做成功的话反而会暴露自己。”
“掩盖勒痕吗？”
关山路挑眉，艰难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不会吧……我觉得这反而有点欲盖弥彰。”
“难不成只是因为单纯的变态癖好？”
“......那样的话，感觉有点可怕。”听了林橙的话，关山路眯起眼睛试想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场面，猛地摇了摇头，“一般不是有深仇大恨会有人做到那一步吗？”
林橙突然拍手，发出很大的声响，吓了关山路一跳，“深仇大恨！”
“怎么了突然一下？”
“我们是不是先要锁定嫌疑人，然后调查不在场证明？首先从舒华小姐周围的人查起，看谁有动机。”
关山路无奈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林橙，“你这是什么侦探小说查案法......”
"我只会这种的嘛。”林橙说得理直气壮，“而且如果凶手还在的话，知道有人在追查这个案子，没有按照他所想的认为这是一桩意外，说不定会来把我们杀人灭口呢，然后我们假装被他打伤住进医院，实际上在他又一次准备下手时我们已经偷偷出院杀他个回马枪。”
“你以为你是明智小五郎啊？”关山路扶额。他找帮手怎么就找了个这种人。
但是林橙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关山路皱了皱眉。
“舒华小姐没有亲人，邻里街坊的相处得也不错，甚至有的人都不认识她，”说到这里，林橙露出了一瞬的不屑，“要说有什么恩恩怨怨的，那很大可能性就是关于工作上了，现在职场可真可怕啊……你明明什么都没干，但就是会有人看你不爽。”
“你好像深有体会的样子。”
“那可不是，学校学生会那群人烦死了，就不能给我一个清净的大学生活吗？”
关山路表示能够理解。他在上大学的时候也体会过，只能略带同情地苦笑。
“那么……去舒华小姐工作的地方吧！”
“喂不要自顾自地决定啊！”
完全无法吐槽面前这个脱线的人，关山路被林橙拉着从咖啡馆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编辑部大楼的门前。要不是在关山路的强烈要求下中间搭了一段路程的公交，恐怕他就要被强制跑过来了，然后以他的家里蹲体质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作为女孩子……你体力也……太好了……吧……”
“明明是关老师你太弱了。”
关山路好不容易从气喘吁吁中恢复过来，他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蓝色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楼，“真亏你知道舒华小姐的工作地点呢。”
“我没见过编辑的工作，然后有一次我就请求她想要来参观她的工作地方呢！”
“她还真是照顾小丫头呢。”
“我快二十岁了，才不是小丫头！”林橙正准备冲上去打关山路，关山路已经小跑向了办公楼内。
向前台确定办公室的位置没有变动后，二人迅速朝着目的地前去。林橙还依稀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给她印象最深的不是这里的工作氛围，而是进入办公室之前一条走廊上的门，那扇门带有一个高出一般的门槛，以至于林橙对自己在这里被狠狠地绊倒这件事印象深刻。自此以后林橙就叫它“死亡门槛”。
她默默地退到关山路身后，紧盯着前面即将靠近门槛的关山路。这真的不是她想报复，林橙在心里重复，她只是想看看关山路会不会被绊倒，没错就是这样。
正在林橙一脸期待地倒数步数时，关山路一脚跨过了门槛，动作行云流畅毫不拖泥带水，甚至都没有碰到门槛。这让看戏的林橙大失所望。
“怎么了？快跟上。”关山路回过头发现林橙停在原地不动，疑惑地问。
“没什么！”林橙紧跟了过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忘了小心翼翼。
找到了舒华的工位，办公桌上三三两两地堆着各种东西，舒华缺席的半个月使这里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明明周围都曾是她的同僚。
林橙握紧了拳头。
“你们是舒华的亲人吗？我是《白昼》的主编。”看见两个陌生人靠近舒华的位置，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前面走了过来，将名片递给了关山路和林橙，“听说葬礼好像已经举办了是吗？不好意思，我作为她的上司，没有抽出时间去，仅仅只是托人送了束花。”
“不不不很感谢您了，我想在天上的舒华小姐也会很高兴的。”林橙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高鸿纲，推理文库《白昼》的总主编。
高主编微笑，“一直没有人来认领她的东西，我一直在想怎么办啊……总不可能直接把人家东西丢掉，你们来了那就好办了。”
“舒华小姐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亲人，我们是她的朋友，由我们代领。”关山路说。
“喂你们几个！”话都没说完，突然被叫到，林橙回头看向声音来源，一个对面座位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走了过来。
“那边保险柜里有舒华的电脑，电脑上了锁的，你们要是把她的电脑带回去以后去刷机的时候，问一下能不能把文件保留下来，”女子一脸不耐烦，“她死前未完成的工作全部都推给我了，但是文件又只在她的电脑里有，这给我添了好大的麻烦！”
“哦……哦？嗯？”女子气势汹汹地哔哩啪啦倒了一大堆苦水，听得林橙一愣一愣的，只能连连应和。
“辛苦你了……”高主编似乎也拿女人没辙，打发走她之后向着林橙和关山路倒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小田就是这样的，你们别在意啊，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你们帮帮这个忙了，如果不太方便就算了。”
高主编说得这么客气，他们怎么可能好意思拒绝。深谙高主编的说话技巧，林橙一直盯着这个人。不愧是做上了主编的人，待人接物很有一套。
高主编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又碍于办公室的规定又仅仅只能是叼在嘴里，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轻轻摇头，“真是悲惨啊，明明是那么优秀的两位员工，怎么都活活被烧死了……唉。”
“两位？都？”听到了意外的词语，林橙疑惑，“除了舒华小姐还有谁吗？”
“嗯？啊……”被林橙问到时，高主编愣了一下，“……就在这件事发生不久前，我记得是半年前了吧，我记得名字叫……盛雅……”
就在半年前，即将升上副主编的盛雅女士在前一天晚上家中失火被烧死在家里，警察最后下的判断是意外。
“蹊跷，太蹊跷了！”自从出来以后，林橙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听得关山路耳朵要出茧子了，“在同一个编辑部，同一个办公室，甚至在同一个职位上，有两位女性先后因同样的原因而死，这也太巧合了。”
“难道是……”林橙突然脸色大变，一脸神秘，看得关山路都紧张了起来。
“难道是……副主编这个位置被火焰之神诅咒了？”
“你是来搞笑的吗？”林橙抬头就看见关山路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不觉得吗？说不定……”林橙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管刚才那个算不算，“说不定是连续放火杀人事件！这样说的话，他说不定还有下一个目标！那……那我们要赶紧告诉警察才行啊。”
“别妄想了，我们没凭没据的警察凭什么相信我们。”关山路耐着性子否定了林橙。
“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关系啊。”林橙瞪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关山路。
关山路本来想拍拍林橙的头，但无奈自己手上都是舒华小姐的东西，抽不出手来。看着林橙两手的东西比自己多了一倍却毫无压力，关山路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回去要加强锻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