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锐斯猩红的眸正注视着柯泽。
被问及身份如何回答？柯泽有预想过该怎样应对这个难题。
没名没姓的小恶魔，只是路过的路人甲，仰慕拉默大公来凑个热闹……身为恶魔参加恶魔的宴会跟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没有恶魔会怀疑，就这么随意的敷衍过去。
可对方是魔王女布锐斯就没那么简单。
若不是戴了面罩，柯泽的表情将呈现一种微妙的复杂，憎恨、惊惧、恼怒，各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在他胸腔搅拌沸腾，犹如即将决堤的大坝找到了宣泄口，稍有不慎就全盘崩塌。
布锐斯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娇容恐怕柯泽永远也忘不掉。
冷静点，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今时不同往日，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的人生。
此时此刻，柯泽正扮演人类勇者准备在这场宴会大闹一场，提前暴露身份的事故是不被允许的。
“公、公爵殿下，小的是兹沃、可格、歌夫学院新晋升的使魔，请多多多指教。”
柯泽嘴里含糊不清、话语结结巴巴的，他朝着布锐斯深鞠了一躬，一眼就知道是个蹩脚的冒失鬼。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狱公爵不会对使魔这样的小角色上心，更不用说在这样的大场合刁难柯泽，这有失布锐斯贵为公爵的体面。布锐斯是个严格注重公众对她印象的恶臭毒女，公爵有权利处置下级使魔，但布锐斯是分场合的，聚集恶魔多的地方不行，这会损害布锐斯公爵乖乖女的名声。
“你说的，是兹沃格夫学院吧？”
布锐斯手中折扇抵在下颚处，嘴角抹了一缕笑，给人一种和煦可亲的错觉。
真是虚伪啊。
“是、是的，公爵殿下！”
柯泽立刻身板笔直地站正，面朝布锐斯，视线却望着另一处，更大声的喊道。
不少恶魔的目光也被这喊声吸引了过来。
兹沃格夫学院，位于地狱遥远的北方，是一所宣扬魔法的使魔学院。在过去的人生中，柯泽前往那里进修学习，有幸有学到有用的东西。
“噗呲”的一声，迸出风过铃般的响动，布锐斯轻掩住小嘴，竟是笑出了声来。
真恶心。
只要见到这笑颜，柯泽就浑身不自在，就跟踩到屎一样难受，他只想快点远离现场。
布锐斯眼睛微眯弯成了两个月牙，那睫毛秀长而分明，而目光在柯泽上下缓慢移动一番打量，那脸是在笑，却是暗藏着审视的意味。
“你这样的新恶魔真是难得，有趣，不过你戴着面具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化装舞会。”
布锐斯笑了好一阵，她擦了下眼角，语气颇有玩味。
“万分抱歉公爵殿下！小、小的太丑了，遮住脸只是怕影响其他的恶魔的心情。”
“是嘛……”
布锐斯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万分抱歉,公爵殿下。”
柯泽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好了，你起身吧，不用这么拘束，我并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这是布锐斯的谎言。
柯泽今天听到的最大的一个笑话。
就是因为周围的恶魔太多，布锐斯才这么说。
如果布锐斯不注重礼节，那么她维持优雅形象的理由就说不通了，虚伪的布锐斯，残暴的布锐斯，背地里肮脏下作的布锐斯。
“遵命，公爵殿下。”
柯泽再度挺直腰板。
“你叫什么名字。”
布锐斯脸上恢复了平静，道。
“小的叫亚历山大·恺撒。”
柯泽左手握拳放在胸口，一副虔诚耿直。
假名什么的，很平常的吧？参加拉默诞辰的恶魔这么多，不乏地位尊贵，谁又会注意一个普通的背景角色。
“凯撒？少见的姓氏，倒是没怎么听过。”
布锐斯娥眉微蹙。
站在一旁的尤利塞斯也只是身形一滞，沉默以对也未多说。
“公爵殿下，小、小的的家族并不出名，小的只是一个卑贱的乡下人。”
“你无需妄自菲薄，出身决定不了全部，凭借后天的努力也能有一番作为。亚历山大，我很看好你哦。”
布锐斯笑颜如花。
“是，公爵殿下。”
对一个小角色也如此关怀备至，处事待恶魔一视同仁，无视对方的身份的高低。布锐斯是多么善解人意，一般人看到，没有不会这么想的吧？
啧，竟是些好听的话。
欺骗。
这是布锐斯的伪装。
柯泽见到布锐斯卸下伪面的时候，也一度怀疑自己，他一开始不是怀疑布锐斯，而是认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布锐斯温柔如水的表面下隐藏了一颗暴虐的心脏。
柯泽在过去用身体验证了这个事实，那是羞于启齿的过往，那种烂事最好是不见天日，绝不再提。
可只要见到这张脸，这浅蓝的发，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的与布锐斯交谈，就没法想不起来。
最初，也是仅有的一位，柯泽对魔王女放下了戒心。
地狱也是有好恶魔的，魔王女也是有天使一般的存在，生活在地狱也不算太差，至少作为布锐斯的使魔待遇比其他的都好。
柯泽向布锐斯坦白自己的真面目是人类，之后就变了。
柯泽拿下面具，天真的以为布锐斯会接纳他人类的长相。
——人类？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的人类。
嫌恶毒辣的眼神，各种粗鄙的污言秽语，摧残身体和精神的手段，数之不尽的折磨都一一施加在柯泽身上。
柯泽像狗一样被布锐斯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整日食不果腹，身心具毁，每天为了吃饱饭，不得不向布锐斯乞求。布锐斯似乎很喜欢柯泽求饶的样子，折磨柯泽成她每天的功课，竟是乐此不疲。
这样的人生没有活着的必要，自杀是唯一的出路。上帝似乎开了个玩笑，人生重来，只不过又一轮回。
“你好像不敢看我？亚历山大。”
纸扇展开遮住了布锐斯的脸，她的眼眯成了一条线。
柯泽愣了愣，大脑一刹那空白。
“我有那么可怕？”
这像是质问又像是玩笑话。
被看穿了？柯泽只要看到这张脸，就反胃想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