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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

西北偏北

  

长烟,狂沙,红日残霞。

黄枝,枯叶,老树昏鸦。

有草不生花。

刀客的毛靴是破旧的。

如同他手中的装水的皮袋。

毡帽压着刀客的脸颊,压不住他如乌鸦般昏黑的目光。

毛靴陷入无尽的沙尘里,再硬生生的**。

如此便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随后喂给了呼啸的风。

驴子突然打了个尥蹶。

刀客一个没站稳,身体朝着驴子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就算是被厚重的羊皮制成的斗篷所包裹,但是依然略显干瘦。

但是这干瘦的身体,也压垮了同样不太壮的驴子。

驴子连带着刀客,砸起一阵沙土。

沙子随缝而动,轻易的钻进了刀客的斗篷。

刀客连忙爬起,一阵连拉带拽,连撕带扯,直到露出他精干黝黑的上身,才停止了这一顿鸡飞狗跳的折腾。

刀客扒拉完身上的沙子,顺手把驴子拉了起来。

“你个缺德畜生!”等到驴子起来,刀客又狠狠的踹了驴子一脚。

驴子尖叫一声,身体又沉重的朝着厚厚的黄沙倒去,不过刀客的腿正好站在驴子后蹄的前面。

然后刀客也倒了下去。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如果说,此时刀客的脸色是什么样的。

黄的,剩下的参照驴脸。

驴子拉着个脸,后腿不动前腿动,其实好像是在颤动。

几道深浅不一的沙沟从驴子蹄下蜿蜒。

刀客两手紧紧的拽着缰绳,缰绳的那头拴着驴脸。

刀客觉得现在自己就是头驴。

终于,刀客松开是紧拉着的缰绳。

他转过头去。

驴看着他,他看着驴。

两头驴在深情对视。

突然,刀客抱住驴子的头。

“祖宗哎,你听听话行不行?”

他的声音凄凉,像是孤舟之中的嫠妇。又像是丢了猪的猪倌。

刀客抱着驴头,深情哭诉起来。

“我知道偷偷带着你出来,是没照顾你的感受。”

“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那马都让人管着呢,我要是去牵马,早就露馅了。”

“就算我是没顾忌你的感受,可是你有一点驴子应有的觉悟好不好?”

“不让我骑就算了,我可以走着。”

“我一给你背东西你就尥蹶子,这就算了,我自己背。”

“可是你也有点限度好吗?”

“你是头驴子,不是个属驴的混蛋。”

“我就觉得,我好像带了个祖宗出来。”

突然,驴子摇了摇头,示意刀客不要再抱着它的头了。

刀客松开了手,然后他的小眼睛盯着驴子黝黑锃亮的驴眼睛。

驴子的大黑眼珠子盯着刀客的小眼珠子。

然后它打了个鼻响。

驴嘴是顺势动了动。

好像在说。

妈的智障。

刀客的腮部突然鼓了起来,然后慢慢的缩小。

他硬生生咽下涌上来的某种液体。深吸一口气。

“你看。”刀客趴到驴子的头上,指着昏黑一片的前方。

“我跟你说啊,祖宗。”刀客小声说道。

“前面可有一家有着鲜美干草的客栈,咱们到哪里,吃点东西,歇歇脚如何?”刀客的声音缓缓。

“那间客栈的草料,爽口中带着依赖,香脆里带着弹滑。可比原来喂你的那些草料美味多了!”刀客的声音循循善诱,好似前面就是浩渺无双的云云仙境,而他则是这仙境的引路人,正在给路人描绘仙境的种种美。

驴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它的鼻子里喷出热气,时不时的发出声音。

“要不要去?”刀客的声音还在回想。

他的手紧紧拉住缰绳,而驴子的头似乎快要冲出去了。

刀客先是紧紧的拉了一会,然后越来越松。

最后,他大喊一声“驾!”然后松开缰绳,狠狠的朝着驴子屁股踢了一脚。

驴子如老虎一样冲了出去,后蹄狠狠的刨起一阵黄沙。

“呸!呸!”刀客狠狠的在脸色抹了一把,然后吐出嘴里的沙子。

他深吸一口气。

“情绪,情绪,保持住,就是那种感觉。”

他窃窃私语着。

然后,朝着前方走去,跟着驴子的蹄印。

狂风埋着木杆,木杆咬着锦布,锦布绣着客栈。

那两字灰蒙蒙的,像游荡在锦布上的鬼。

锦布扛着大风,被大风冲击的不停招展。

如字,方圆二十里,沙漠就养着不少的客栈。

这间客栈不大,不小。

但是它出现在刀客面前。

客栈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旷的连沙尘都不愿意进。

刀客把驴子栓在一旁的马厩里。

他的步子迈着,每一步都震掉了他身上的灰尘,还有背着的,宽厚的木匣上的土,露出土黄色的布袋。

刀客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

他摘下毡帽,脱下斗篷。

他一手打掉毡帽上的沙子,一手狠狠的拍斗篷,溅起一阵灰尘。

“掌柜的!来壶酒!再来一斤熟肉,在来两瓣蒜!”

“顺便把我的驴子喂喂!”刀客大喊着。

他的声音刺耳,震的门框微微作响。

“驴子自己喂,马厩那边有草料。”

沙哑的女声从柜台里面响起,女人慢慢的从柜台露头。

她的身形瘦小,甚至有点驼背。

她的脸颊微黄,上面纹着几道皱纹。

她也许曾经算是个美人。

如果从她略显端正的五官来看的话。

女人一步一步,轻轻的往后厨走去。刀客看着她。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喂吧!”刀客看着女人瘦小的身影,无奈的摆摆手,随手拽起斗篷就往门外走去。

等到刀客又满身尘土的走进了客栈,他的斗篷上有着明显的蹄印。

女人看了一眼蹄印,然后把两瓣蒜放到了桌子上。

“让我那头祖宗驴给了一蹶子。”刀客无奈的拍着斗篷,笑着说。

“怎么还把驴养成祖宗了。”女人轻声说,声里听不出一点感情。

“没办法,惯的太狠了。”刀客搓搓脖颈,然后把搓出来的泥团弹到了地上。

“对了,我的酒呢?”刀客问道。

“客官我刚想问你,你这酒是要啥样的?是热热喝还是凉着喝?”女人回答。

“随便,有啥酒就上啥酒,你酿的我都愿意喝。凉的热的都行!”刀客一摆手,笑着说。

女人的目光波动了一下,她并没有马上走回后厨,而是接着问“那,客官你要什么肉?”

“恩…这个我想想。”刀客的眼珠转来转去。

“来斤猪肉吧!额..别,牛肉好,来牛肉。算了这地方牛太少,价钱肯定高,恩….来一斤羊肉!哎算了算了,有啥就上啥吧。”刀客不耐烦的说道。

女人点了一下头,随后走向后厨。

刀客从别出挪来一个凳子,然后把脚搭到凳子上,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长柳如风画,雕栏漆朱红。

黑甲压锋白,万里势如宏。

横行纵狼烟,镇抚坐黄龙。

日落杀声起,鱼服潜夜中。

孤刀纹紫衫,如雨散不逢。

随天金銮下,闻之谁不恐。

麾下八百刀,冷锁绕老铜。

掳人乱如蚁,饮血寒锋中。

刀客哼的声音很小,好像是怕吵到了什么人。

曲子杂乱,听不出一点旋律感。

女人端着一大盘肉,轻步走到刀客桌前。

“听曲子,客官您是京城中人?”女人把肉放到刀客面前,然后坐到一旁拨起蒜来。

“最近风沙太大,商队进不来,这羊肉放的盐少了点,客官您请见谅。”女人边拨蒜边说。

刀客没有回话,他拿起一双筷子擦了擦,但是并没有吃起肉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的双手布满了老茧,显得女人的手很黑,很脏。

女人眼角处延伸出了几道皱纹。

女人的头发黑白相间,但是灰色更多。

女人好像发现了刀客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刀客。

刀客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吃起肉来。

“妾身是不是碍事了。”女人轻声说。然后就要站起来。

“不不不…”刀客赶紧摆手,连声说道“我就想问问,我酒咋没上来。”

女人先是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蒜,然后重新做回座位上。

“我把酒热热,这天,还是喝点热的好。”

女人把扒好的蒜瓣放到刀客面前。

“多心了。”刀客轻声说道。他一边大口的咬了一口肉,一边吃一口蒜。

女人沉默的坐在刀客面前,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周围回荡着羊肉的香气和蒜的辛辣,还有沙沙的风声和刀客大嚼的声音。

声音乱耳。

刀客想着。

他们本该安静的。

“我说。”刀客突然张嘴。

“你们这地方的人可一个个真有意思。”他笑着说。

“怎么?”女人抬起头,看着刀客。

“我跟你说。”刀客费劲的咽下一大口肉,然后兴致冲冲的和女人说。

“三四天前了,就….就….嗝儿!”刀客突然打了个大响嗝儿。

他连忙狠狠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就三十里外的那座城。我跟你说。那天我就无聊,闲的没事在城里溜达,哎,愣是碰到几个不认识的汉子,说要找我喝酒。我问为啥,他们说看我顺眼,像条汉子,就问我敢不敢和他们喝。”

刀客咽了口口水,缓缓气接着说道。

“我说,别你娘的瞎扯淡,什么叫像条汉子,咱就是条汉子,不就是喝酒吗?喝!我请客!”

“哎呀那顿酒给我喝的。”刀客晃晃脑袋,好像还有点晕眩的感觉一样。

“那给我喝的,我跟你说,就是天王老子在我面前,我也敢一拳打过去。”

“至于那几个孙子,早被我喝趴下了。”

刀客洋洋得意的说着,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当时的样子。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和那多酒闹啥子。误事。”女人轻轻的说。

刀客楞了一下,随后连忙收回乱动的手。

“对对,掌柜的你说的对,酒那玩意,喝多了误事,那次我喝多了,我身上的钱袋子就没了,要不是我又备用了。”

刀客一脸气愤的说。

“我就一直怀疑是那家酒楼的伙计干的,但是那伙计打死承认,我能怎么办?没证据咋办?县衙都不管这事,我又不能把那伙计揍一顿吧?万一不是人家干的呢?我只好打掉门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吞了。真是…..”刀客还在不停的胡咧咧。

女人看了一眼外面,突然打断了刀客的话。

“我去给客官拿酒去,酒该热好了。”

“这酒我给客官装上吧,客官得快点走了,外面又要刮沙暴了。”女人站起来,脚步急促的往后厨走去。

“咋…咋了…”刀客有点没反应过来。

“赶..赶我走啊?”

“不是…那个快来沙暴了,客官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人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阿清!你赶我走啊?”刀客突然大喊起来。

女人愣住了,她的身体像木头一样,僵硬的转过来,眼神惊惧的看着刀客。

刀客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对着女人喊道。

“掌柜的对不起我喊错了,真的喊错了,对不起掌柜的…”

女人转过身,背对着刀客。

她好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瘦小的身体好像又瘦了。

“我先给你那酒去。”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一样,若有若无。

酒冒着白气,女人把酒端到刀客面前。

“喝吧,自家酿的。”女人说。

“恩。”刀客回答道。

然后,刀客端起酒盏,腮部一紧,一松,一碗酒下肚。

女人抱起不大,却得女人两手来端着的酒坛,给酒盏重新满上。

“阿清,你灌不醉我的。”刀客说。

“就是下了**也吗没用。”

女人闻声,端起酒盏自己就要喝下。

刀客见状,赶紧夺下女人手中的酒盏。

“你疯了吗!你不能喝酒的你忘了?”刀客对着女人大声喊道。

“……”女人一句话没说。

“对不起。”刀客深深的吸气。

“自家酿的酒,劲小,本来就没想灌醉就。”女人轻声说。

刀客把酒一饮而尽。

女人重新把酒盏满上。

“终于…终于…..”

刀客抬起头,看着屋顶。

他狠狠的揉揉眼睛。

“多少年了。终于找到你了。”

“辛苦了。”女人轻声说。

“对了,我刚才,一直不敢问你。他人呢?”刀客的语气突然变的严肃。

“死了。多少年了。坟头都没了。”女人的声音沧桑,让人听着心里直不舒服。

“…..”刀客低下头,看着酒盏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黝黑的脸庞。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刀客抬头,看着女人,轻声说道。

“恩。习惯就好。”女人回应道。

“多苦啊,这破地方。”刀客好像叹息又好像心疼的说。

“不苦啊。”女人的表情好像在微笑。

“这地方人很好的。”

“人是不错,个个争狠好斗。”刀客苦笑着说。

“阿清,你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不会没听说过那句民谣吧。”

“西北偏北,鬼哭神嚎。”

“女人挂剑,男人带刀。”

说完,刀客干了酒盏里的酒。

“没那么严重,他们心都很好,纯真,朴实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强壮与力量罢了。”女人重新把酒盏加满。

“唉,你身边也没个男人….一个人…..”刀客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

“你觉得我用吗?”女人说。

“你自己看看,你说说,你用不用。”

女人站起来,她轻轻的转了一圈。

“不用…”她看着刀客。

“你……”刀客好像看到了什么。

“你腰….怎么断了…..”刀客看着女人微微驼起的后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没事,自己不小心摔着了。”

“…..”刀客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那混账死哪里去了?”刀客压低声音,问女人。

“你….好好说话。”

刀客狠狠的抿了抿嘴唇。

“他死哪里去了?”他的声音更狠了。

“你腰怎么断了?”

“你说啊!”

“别问了,知道又能怎么样…”女人也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阿清,告诉我。”

“阿清。”

“阿清……”

“方彤清!”刀客大喊起来。

“皇甫松!”女人的声音尖细又刺耳。

“你干的!都是你干的!”女人像疯了一样,冲着刀客狂吼起来。

“他是你杀的!我的腰是你打断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对着我吼!”

刀客想失了魂一样,呆呆的看着女人。

“怎….怎么会….”

女人端起酒盏,一口喝净。

刀客想阻止她,但是没来得及。

“当年。”女人说。

“我和他,刚刚跑出来的时候。”

“你发现了我们。”

“然后你就追啊,我俩就跑。”

“我俩都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你追的太紧了。”

“他只好,扔下了两个黑烟雷。”

“谁知道,你一记追魂爪就钻了过来。”

“你那招…惊鸿魅影,直接打穿了他的心脏。我也被你下一招鬼爪探幽抓伤了腰。”

“后来,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还有他的尸体给我压的。直接断了。”

“我腰上那根骨头直接断了。”

刀客把头狠狠的往桌子上撞去。

“别撞了。”女人重新填满了酒盏,然后自己一干而净。

“别谈这事了。这桌子挺贵的。”

“好….好。”刀客连忙答应到。

“我原先是什么样的?我都忘了。跟我说说呗。”女人的脸颊有一点微红,她笑着对刀客说。

“好好…..”刀客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快说。”女人笑着说。

“哦哦……阿清你….跑了十五年了吧…..十五年前啊….”

“十五年前啊,你可有名了呢。”刀客好像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他的笑容把他黝黑的面孔彻底抻开。

“当时你可是锦衣卫堂堂红旗旗主,威风凌凌的。”

“不仅一手刀法高绝,而且人长的还貌美如花。”

说道这里,刀客看了一眼女人,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狠狠的掐掐鼻子,接着说道。

“当时连皇上都听说了你,幸好皇上不好你那口,要不然你就得进宫去了。现在一想起来,你真幸运。”刀客哈哈的笑了两声。

“你还记着,我刚才唱的歌吗?那是你写的诗,谱的曲。”

“那年,红旗和我所统领的紫旗,完成了在塞北追杀鞑子密谍的任务。然后你就编了这曲。”

“你说,看着那帮鞑子跑的和一个个熊包一样,平时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看到咱们飞鱼服,一个个就他妈的成了孙子。”

“你说,这感觉,不写首诗都闹腾,平复不下自己的激动心情。”

“然后你就写了一首。”

“那时候,兄弟们都乐坏了,但是我们一帮大老粗啥也听不懂啊。”

“然后你就给我们瞎唱。”

“然后我们就在兵营了闹了一晚上,最后逼得那营里的都尉过来了。然后被你一个眼神就给瞪出去。”

“那时候….那时候….”

刀客捂住了脸。

“那时候多好啊。”

“是啊。”女人揉了揉眼睛。

“可惜弟兄们都死了。”

刀客狠狠给自己俩耳光。

“阿清,跟我回去吧。我现在是北镇抚司镇抚使了。我现在…我现在当大官了。你跟我回去吧。”

这时,门外传来驴子的叫声。

女人抱起酒坛,把最后第一点酒倒入酒盏里。

“喝完就走吧。沙暴快来了。”

女人笑着对男人说。

“阿清,跟我回去吧…咱们回京城,我给你买大宅子,买好多好多的衣服首饰,然后咱们结婚…..”

这时。女人突然打断了男人的话。

“对了,当初你父亲,皇甫遥,他让黑旗和你追我,肯定是要一样东西。”

女人连忙匆匆的跑到后厨。

不一会儿,后厨传来叮当的砸东西的声音。

不一会儿,女人拿出来一个旧盒子,盒子上还贴着锦衣卫的封条。

女人把盒子塞到男人怀里。

然后连拖带拽的把男人弄到了门口。

“跟我回去吧阿清”男人说

“我早在七天前就到了,我这七天,看的清清楚楚。”

“这地方,七天里连个鸟都没有。”

“再远点就是鞑子的地方了,这破地方万一你再出啥事…”

“阿清….”男人还想说点什么。

女人干涸的嘴唇突然堵住了男人布满胡渣的嘴唇。

“我不回去了。”女人说。

“我…都忘了原来的自己了。”

“但是我….还记着,那不是个好地方。”

“我还记着,他死的那时候。”

“还有兄弟们,高喊着奉天成仁,一个个倒在我面前的时候。”

“反正,都是这东西。”女人嗤嗤的笑着,看了眼男人怀里的盒子。

“走吧。”女人狠狠的推了一把男人。

“滚!”女人大喊道。

“我会,死在这里。”女人转身。关上门。

门里传出沙哑的声音。

风是漆黑的。

天是漆黑的。

男人是漆黑的。

忽然,男人停了下来。

驴子好像是发疯了一样,在狂风中不停的咬着男人,试图拖男人走。

男人一把推开了驴子。

“我的小祖宗。快跑。”男人对着驴子,笑着说。

然后大声喊道“架!”狠狠的对着驴屁股踢了一脚。

驴,跑了。

男人打开旧盒子。

“孔雀翎。就是这东西啊。”

男人拿出盒子里的东西。

放到盒子上。

“我的家,我的兄弟。”

边说,他边抽出在后背土色口袋里的,细长的绣春刀。

“我的爱人。”

“都让你毁了。”

他轻声的说。

然后大力挥刀,对着盒子里的东西砍去。

盒子里的东西,一砍就碎了。

男人站在风沙里,风沙像是要填满他。

“假的….”

男人跪倒在地,拿起一片碎片。

“我干你母啊。”

男人轻声的说。他的声音在风沙里几乎听不到。

“啊!!!!!!!!!!!”

男人突然撕心裂肺的喊起来,然后哭了。

他狠狠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远处传来,驴子的叫声。

那头驴子跑回来了。

驴子跪在男人身边,对着男人狂叫道。

“我干你母啊!”男人带着哭腔,对着驴子大喊。

“你他妈,真是头驴啊!”

随后,男人不喊了。

风沙填满了他的嘴。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黄沙填满了。

他抱着驴子滚热的躯壳。

他想起,女人关门时,一闪而过的,雪白的头发。

他想起那首民谣。

西北偏北,鬼哭神嚎。

女人挂剑,男人带刀。

他好像睡着了。

那之前,他还在想着。

如果,那个女人是她,男人是他。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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