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已经离开京城，酒也拿上了。”
帝王的寝宫内，须发花白却毫无老态的宰相恭敬地行了一礼。
在他面前，自己侍奉了十多年、从小公主成长为帝王的女性正坐在桌前喝着闷酒。
她穿着宽松但遮得严严实实的睡袍，鲜红的布料配上白玉凝脂般的肌肤让她在慵懒中又不失庄重的美感。
当这位丽人转过头来时，肆意搭在肩上的绯色长发滑落到胸前，让那双凤眼平添了几分媚态。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但有多少人知道她朝堂之外的一面呢？
“辛苦了，国相。来一杯吗？”宁江雪的表情有些闷闷不乐。
现在这个寝宫内只有她、宰相和扭扭捏捏同席的吕枫叶，都是不需要掩饰自我的亲信。
所以这个在外面威风凛凛的帝王，此刻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展现出了真实的自己。
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老臣是不介意的，但陛下总不会让吕将军喝酒了吧？”
说着老宰相坐了下来，给宁江雪倒满一杯。
虽然堂堂女帝也只有十九岁，可吕枫叶是要比她还小的。
在这个三品以上大多显老的朝廷，她们可谓是相当的与众不同。
“枫叶一看就不会喝酒，我怎么可能逼着她喝。”在私下里，宁江雪并不喜欢用帝王的语气。
她摇晃着酒杯，焦点却不在这杯中物中。
“那个……宰相大人既然来了，小生就先告退了。”吕枫叶夹在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两个人之间十分尴尬。
虽然侍君侧是莫大的荣誉，可君王没把自己当外人的语气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这对不久前还是个乡下习武的姑娘来说，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殷白在此，估计会笑着说一句“坐牢”。
“你一个内将走了谁来护卫？”宁江雪完全不打算让她离开。
其实宫外层层把守、无数阵法法器守护，吕枫叶不需要当什么护卫，但宁江雪就是想让她在这里待着尴尬。
好像这能让那个已经溜了的剑仙也尴尬一样。
无奈地吕枫叶望向宰相，见对方也让她待在这里后只好坐下。
“陛下那三问，可得到答案？”一杯下肚，宰相打开了话题。
在傍晚的刺杀后，急匆匆赶到的他正巧看见了女帝和殷白正在交谈。
“那不是我的答案，是他的答案！”宁江雪将喝干的酒杯砸在桌上，语气相当的急躁。
很明显她对青年的答案不满意。
“老臣认为，答案还需陛下自己去悟得，那位大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宰相说的“那位大人”并不是指殷白，而是指在四年前突然出现，让当时只是弱势诸侯之一的宁江雪一转颓势的神秘剑客。
也是宁江雪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平等对待她的人。
随着此人的加入，天下局势开始飞速变化。
当时逐鹿中原的诸侯中，甚至有几人请动了大成境仙人助阵，一时间无人能敌。
可当那个剑客出现后，所有的大成境仙人、甚至是相当部分的通透境后期大能都从战场消失。
在如此环境下，那位剑客不仅实力傲视群雄，甚至还展露出了相当惊人的谋略。
虽没有真正杀过多少人，但他一道剑气震晕八方军队的时候，各路诸侯都看在眼里。
没有任何人敢说他是个怕杀人的伪君子，更没有人敢说他是个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武夫。
最后他以断剑为代价，将敌军付出莫大代价召唤的巫妖尽数斩杀证道，也成就了大兴如今的基业。
可如今，除了部分真正见识过那番本领的人，无人知晓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我知道。”宁江雪闭上眼睛，想起了那个整整三年没有消息的男人。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一次败逃中。
宁江雪被追杀逃进山林、身边将士无一幸存的时候，正是那个男人出现救下了她。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和所有三流戏剧一样，宁江雪经历了从怀疑到深信的转变。
那人年龄虽已逾弱冠，却有着一颗十足的玩心，当时整个军中都被他这股乐观感染而奋起。
宁江雪自然也是。
所有的勋臣都能看出女帝心思的变化，甚至不少人已经准备好了豪礼准备庆婚。
但总有事与愿违。
在大兴统一中原、宁江雪作为新帝登基的前几天，那个剑客突然留下了三个问题、和一句“等你有了自己的答案我们便会再见”的话后便悄然离开。
从此江湖再无踪影。
甚至直到如今，朝廷唯有的四个正一品官职中，太傅、太师两席仍为他留着。
而那困扰了女帝三年的问题，便是宁江雪今日问殷白的那些。
但殷白的回答，是作为江湖人士、作为一个仙人的回答，不是宁江雪的回答。
她思考数年，却无论怎样都无法将心中模糊的概念化为言语。
她渴望提示，但求而不得。
想到这里，宁江雪又连喝了好几杯。
只可惜借酒消愁，往往愁更愁。
“国相啊，我居然整整一年没有问过他真名。”宁江雪自嘲地笑了出来。
是啊，自己和他并肩一年，居然不知道他的真名。
问遍全军，也只能知道他报出的两个名号——
在宁江雪面前，他叫妄归。
在军中众将面前，他叫游人。
“老臣……老臣一定寻到那位大人。”宰相此时也露出十分坚决的神色。
不仅是在帝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那位剑客更是无人能替的护国人。
而完全听不懂两人话题的吕枫叶，此时已经完全僵住了。
“不，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答案！然后让他自己来找我！到时候定让他知道，让帝王不开心的下场是很严重的！”
宰相看着因为不胜酒力而有些迷糊的天子，用眼神示意吕枫叶帮忙将这个大麻烦扶上床。
“陛下早点休息吧，今日您已经相当操劳了。”老宰相起身收拾起桌面的酒杯。
今天宁江雪确实已经非常劳累了。
在傍晚遇袭后，宁江雪并没有终止游行，而是板着脸走了半个城到城墙上，在众目睽睽下用术法点燃了烽火。
同时也让全城百姓都明白了，天子不可能被那些事情打倒。
“陛下定能成为千古明君。”宰相看着在吕枫叶背上耍酒疯的帝王说到。
虽然这么说十分僭越，但老宰相一直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而这个女儿，如今为情所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