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在风车区逛了几圈，不动声色的融入了上城之中，从举止到言谈，都宛如一个普通的上城小商人。
而当他不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可以用符文将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稀薄，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他调查那些常人不会进入的小街小巷。
当夜色完全覆盖上城的时候，塞西尔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第四个辐射装置，果然还是伪装得毫无创意，只要摸清了规律，这种装置其实意外的好找。
塞西尔一脚把那辐射装置给踢成两截，用符文火焰燃烧干净，熟练的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后，转身就打算离开。但刚出小巷，没走几步，就听到旁边一阵吵嚷之声。塞西尔循声看去，那是两个卫兵，正把一个皮包骨头的老人堵在墙根底下，那老人似乎是被用蛮力摔到了墙上，后脑勺已经在往下流血。而那两个卫兵没有丝毫怜悯，精致的皮靴一次次的踢打在老人身上，留下不少鞋印。
路过的人们在看到这一幕时，都会低下头，紧赶几步离开，似乎是不忍看到这惨状，又似乎是害怕自己也遭毒手。
塞西尔原本是想无视掉的，毕竟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寻找辐射装置。但不知怎的，等塞西尔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这两个卫兵的身后。
塞西尔走近两步，看了一眼已经只剩一口气的老人，开口问道：
“喂，你们在干什么？”
塞西尔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是没有任何温度的语气，语调也冰冷无比，如果不是自己的喉头在跳动，塞西尔甚至以为这是别人在说话，这也导致他伪装出的本地口音露了破绽。
“外地人吗？呵，不关你的事。”
那一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瞟了一眼塞西尔，并不在意塞西尔是什么人，反正穿着干净的，肯定不会是穷人，不是穷人，他们就不需要警戒。那胖士兵不理会他，另一旁那个瘦猴子一样的卫兵却笑眯眯地凑了上来，他觉得塞西尔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塞西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那猴子眼角微跳，但他还是笑容满面地开口说道，语调还带着一种诡异的起伏。
“这老东西坏的很，在家里私藏恶魔之书，还在城里宣扬他那恶魔理论。今天被我俩当场抓获，本应该是直接烧死的。但是我主呢，有好生之德，嘿嘿，只要他交出全家的一半财产，并销毁那些恶魔书籍，发誓再不碰的话，教会就能为他举行净化仪式，还他无罪之身。很公平对吧？可这老顽固，他，”
那猴子暴起一脚踩在老人身上，老人又是一阵呻吟。他似乎还不够解气，又狠狠的碾了几下，仿佛是在踩一只虫子。
“他油盐不进！已经是被恶魔控制了心神，我俩这是给他驱魔呢！先生，您……”
“不是。”塞西尔打断了这猴子的话。“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个普通人？那恶魔书籍不过就是个旧账本？或者别的东西？”
“不可能，绝无可能！”
瘦猴子一脸义正词严，伸出三根手指对着天空，俨然是个无冕修士。
“平民怎么会识字，哪怕真是个旧账本，恶魔也会将力量藏进字里行间，我们看来是平常的文字，就是恶魔腐化平民的手段！先生，这可是格里高主教的判断，他是城里最为睿智的主教之一。”
“够了，别跟这个外地人说长道短了，总之一句话，少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
那皮球一样的卫兵发话了，一幅不耐烦的模样，瘦猴子也耸了耸肩，两人不再搭理塞西尔，又开始对老人拳打脚踢，而那老人已经开始口吐血沫。塞西尔默默走出几步，撸起袖子，手腕上的纹章浮现在空气之中，这狮子似乎也垂头丧气，塞西尔居然能从它神色中看出一缕焦急。
“猎魔人不能干预凡俗的领域。”
导师昔日的教诲回荡在塞西尔的脑海中。
“但猎魔人是为了能让人们活得更好而存在的。”
“这其中的度你要自己把握。”
塞西尔摩挲着纹章，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黑白两色，同时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慢。行人不安的低语，士兵粗暴的喝骂，老人微微的喘息和呻吟，无数的声音涌入了塞西尔的耳朵。
当塞西尔陷入思考时，他就会进入这种状态。
“那是，数学，蠢材……数学，不是……邪术……”
“还在嘴硬！还在嘴硬！”
“妈妈，那是？”
“别看，快走，快！”
“老爷，明明上个月的租已经交过了……”
“呵，有证据吗？没留字据，我说你没交你就是没交！”
“我只是想教孩子识字啊！我不是异端！我，我每年都交圣税……”
“休要狡辩！诗集，诗集是你能看的？你看的懂？打！”
几条街以外的声音都传了过来，但比这些细微的声音更洪亮的，是酒杯交错的声音，是晚餐交响曲的声音，甚至他听到了街道尽头那教堂里的布道声，那飘荡在上空的钟声余韵。
塞西尔咧开嘴，做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用力将纹章从手腕上抠了下来，随手塞进了怀里。
现在，抛弃了猎魔人的力量和戒律，作为一个普通人，塞西尔有许多道理，想和这些人讲一讲。
天边泛起一丝白光，卡伦一如既往的来到兵营门前的空地上，开始准备今天的训练，离集结号响还有十来分钟，卡伦准备先自己热一下身。他活动着肩膀和手脚关节，无意间往大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被吓得目瞪口呆。
塞西尔浑身沾血，宛如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般，之前整洁的衬衣上已经满是尘土和血迹，而外套则已经碎成了一条条破布，跟披风似的披在身后，但这其实这都还好，真正让卡伦感到害怕的，是塞西尔脸上的表情。
“塞西尔，你，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说调查上城吗？”
“查了，只是顺便去和人讲了讲道理，发生了点小分歧，搞了点小摩擦而已，不是大事。”
塞西尔摆了摆手，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兵营里。
与此同时，在上城的一处街道上，一名头戴两重冠冕的修士看着这街上的惨状，气的浑身发抖。几十个巡逻卫兵横七竖八的躺在街上，一看就是挨了一顿好打，有的人的脑袋甚至都被塞进了下水道里。还露在地表的个个鼻青脸肿，个别几个胳膊和腿以相当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但幸运的是他们居然都还一息尚存。
只是“胖子”拉莫斯和“瘦子”彼得这两兄弟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俩被打的最惨，四肢跟被抽掉骨头一般拧成了麻花，而且根据验尸的教士估计，这两人后半夜之前就断气了。
“大人，一共伤亡了六十一名卫兵，而且有十六户人家失踪，基本上都是昨天刚要定罪的异端，以及根据推恩令要被没收家产的贫民。这是根据几个卫兵的记忆进行的拓写，大概就是犯人的形象，请过目。”
一位充当修士助手的高阶教士从旁呈上一张画像，修士接过来看了一眼，手还在微微颤抖。
画面上，一个年轻男人的拳斗正高高扬起，另一只手则掐着这记忆主人的脖子，而他的面孔上，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甚至受到记忆主人情绪的干扰，这幅图上除了男人以外，周围的画面都充斥着噪点，仿佛诉说着这名卫兵当时心中的恐惧。
“我知晓了。”
这高阶教士看不到这位修士的脸，但作为超凡者的他能看到这修士周身的魔力正在变得越来越狂暴，这是超凡者极度愤怒的表现。
“不计一切代价，找到犯人！教会威严！不容亵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