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把江梧瑶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得知消息的苏无恙有些吃惊，陈兮这可是第一次把病人带到她自己的房间。惊讶归惊讶，她还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兮爷，她怎么会又如此了？难不成梧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疾？”
早就不再挣扎于称呼的陈兮此刻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水，忙不上回答苏无恙的问题，她眼睛也不眨地给趴在床上的江梧瑶扎了十多针，直到银针引出乌黑的血来，她这才一针一针拔出来，又拿过侍女拿着的药亲手给她敷上。
这是头一次看到陈兮这么严肃的神情。
“夫人，什么也不要问了，拜托你先在这里看好她。若是她吐血了，把这两根银针刺入她的拇指中。”
陈兮把东西交代给她，然后叮嘱侍女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就准备出去了。
苏无恙有些慌：“哎，兮爷，你，你去哪儿啊……”
陈兮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我要去祭台。”
陈兮在院子西边的房子里弄了一个祭台。苏无恙没有问为什么，就是比较好奇。不过在苏无恙的记忆里，除了每年的固定某一天，她从来好像没有用过这个祭台。
陈兮推开门，利落地点燃各处的蜡烛。
烛火下，摆在正中间的黑色祭台只放上了一个黑色的香炉鼎。
陈兮面色有些慌乱，她咬咬牙，有些着急地来回走了一会儿。
“师姐。”
门口突然窜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来，陈兮面色一喜，连忙把她接进来，然后关上了门窗。
“师姐，容我喘口气。”
来人一身黑色披风遮盖，头上还戴着斗笠。
陈兮帮她把这些行头都给摘下来，这才露出她一身湖蓝色的裙子来。她背着一个小包袱，陈兮拿过来，有些着急地打开。
“师姐，怎么了嘛，这一路真是累死我了！”
小小的个子，让已经十七岁的扶玫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她撇了撇嘴，有些不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陈兮师姐这么着急呢。
可是看见自己拿过来的包袱里面的东西时，她一下子跳得很远：“呃，这，这都是……”
陈兮把包袱放到祭台上。
那上面有一些死了的小虫子，还有几个小瓶罐，一些纸包，还有几支浑身黑色却质地似琥珀透明的蜡烛。
“石蜜、蜂子、蜜蜡、螵蛸、蚱蝉、白僵蚕、石蚕、蝼蛄、莹火，白蜡虫、原蚕、土蜂、蜻蛉……”
陈兮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一个一个清点起来。
扶玫听着听着脸色都变了。
陈兮打开纸包，闻了闻后又检查了瓶罐。
她心里渐渐有了谱，却还是扭头问扶玫：“我只是让你拿命烛。这些……”
“都是爷爷让我带的。”
扶玫道。
“他还交代了什么吗？”
陈兮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从一旁拿出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整整齐齐放好在祭台上。然后十分恭敬地点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鼎里。
“爷爷说你会知道怎么做。”
扶玫好奇的看着她，说。
陈兮的动作一顿。
看样子……便是她无误了。
“扶玫，现在去我房里，我床上有个姑娘，用这套天魂针把她的七窍封住。然后设九延阵。”
她把一个小包袱扔给她，沉声命令道。
“啊？封住七窍？九延阵……这，这不是锁魂吗……”扶玫突然意识到什么，呆住：“不会吧，她……”
“慎言！”眼看她就要说出来，陈兮回头看了她一眼，制止了她的话。“快去！”
扶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忙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她一路飞奔，心里总有一些不安。
到了房间，守在房间里的苏无恙愣了一下，不过她们以前见过面，所以也谈不上惊吓。不过苏无恙还是有些吃惊：“扶玫小妹妹，你怎么来了？”
扶玫才过及笄年龄，不过很得陈兮信任。后来阁流丹给过她特许，能够随意出入鬼生殿。
“一言难尽。姐姐你且让我一让。”
扶玫关上门。
她抿抿嘴，放下了包袱。
利索地封住江梧瑶的七窍，设阵，只要不让她玩虫子，其他的她还是很熟稔的。
苏无恙待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她还没看到过这么认真的扶玫呢。
以往扶玫都是过来传递一些消息的，来的时候把信什么的给陈兮后就能陪她练武玩乐，哪里有机会这么认真地办事。
设阵的时候扶玫推开了床前的桌子，设完阵，她又拿出了一根小的银针在江梧瑶右手食指尖点出血来。
九延阵其实就是十九根特制的香，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摆放后再把需要锁魂的人指尖血引出点在香上，最后点燃这些香。
做好这一切，扶玫咬咬牙，看向苏无恙：“姐姐，这里就麻烦你了。我还要去找我师姐。”
她怕师姐一个人……
说着她提起裙子就要走。
“哦……哎，等等，你师姐之前说她若是吐血便用针……”苏无恙茫然的点了一下头，突然又记起陈兮叮嘱的话，连忙问。
“……我也不知道，许是不用了罢！”扶玫哪里知道具体的事情，她也只是做好陈兮吩咐的呀。
听到苏无恙的话，她也只能急得跺脚：“这样吧，我现在过去，如果需要的话，我再回来。如果不需要，我便就不过来了。”
“也好。”
苏无恙点头。
扶玫很快就离开，苏无恙关好门，隔着九延阵看着床上扎着针的江梧瑶，深呼了一口气。
隔着袅袅的烟，很快，她看到江梧瑶的胸脯终于开始微微的起伏了。
之前，江梧瑶浑身都冷了下去，好像……好像真的只是一具尸体了一样，一片死气。
现在是……兮爷已经把她救回来了吧。
滴答。
丑时下了一场细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仔细淋了一场。现在晨光乍泄，屋檐还在细细滴着屋檐水，空气里都是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陈兮立在屋外，不一会儿，扶玫穿戴整齐地打开门从有祭台的屋子里出来。
她还没有完全长开，比陈兮矮了半个头。
这会儿她下意识抬头和陈兮告别，却蓦然看到了她鬓角的一缕白发。
“……师、师姐，你……”
她一下子便呆住了，眨了眨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这她是清楚的，这是自损了寿命的象征。
她的师姐……
还有她的风哥哥……
为何这个人的命便是命，其他人的命却要为了她而失去？这公平吗？
扶玫咬着唇，又心疼又生气。
陈兮微微蹙眉，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怎么了？莫不是有虫子？”
“不……”扶玫摇头，眼角泛着泪花了：“是白头发。”
“……”陈兮愣了愣。
想了想，她笑，看着使劲憋着眼泪的扶玫，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哭什么，就几根白头发，有什么要紧。”
“……这，这是反噬啊，师姐，你以后不要这般了，她的命便是命，难道……”扶玫是心疼，她没见过多少世面，只知道身边的人都好，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至于那些恩恩怨怨，那些人，都不是她想的明白的。
“没有。这是在预料之中的。安心吧，我心中有数。”陈兮收了笑容，但还是温和地道：“你快回去吧。记得我叮嘱你的，早日回信。”
扶玫擦了眼泪，抱了抱陈兮，哑声道：“师姐，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的啊。”
“好，你不许哭了，乖。下回看到你风哥哥，我让他回去找你玩……”
不远处，换了身衣裳的沈萧看着依依惜别的两人，伸手折下面前一支带着夜雨的枝丫。
以他的位置，能勉强看清楚陈兮那里，不过平常人一般是听不到她们的话。不过他虽然打架不行，视力和听力可是好的很。
看着那个小丫头离开，沈萧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真有趣，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
————
“嗯……”
江梧瑶又做了个梦。
梦里裴无行告诉她，等她退隐，他就带她去游山玩水。而且他告诉她，他要娶她。
自从裴无行不能开口说话了后，她就常常把娶他挂在嘴边。
裴无行对她的感情，她当然知道，但是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一种爱护，是一种亲人间的感情。虽然他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只是她不能确定的是自己对他的感情。
裴无行也知道，他从来只是无奈而宠溺地当做她在胡闹。
她也就是仗着裴无行对她的理解，这么开玩笑。
但是，在梦里她却笑着说不要，她说小哑巴，我才不要嫁给你呢。我只是把你当做哥哥。
她说小哑巴，我想嫁给千仞。
话音未落，裴无行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她突然就不想推开。好像一推开他就不会再这么抱住自己了。
可是……
江梧瑶慢慢睁开眼睛。
是梦啊……
想到自己说的要嫁给沈千仞，江梧瑶苦笑：怎么自己在梦里这么混账啊？梦里的小哑巴，一定心痛死了吧。
“……”回神后，她慢慢坐起来，发现浑身舒坦多了，近些日子反复的无力感和疲惫感一扫而空。
她有些惊喜，看向窗外，已经天亮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样真的舒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