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江梧瑶的答非所问好像无所谓，捡起旁边的树枝拨了拨火，补了一句：“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不是我说，江姑娘，我看你身上也没伤，你怎么这么能睡呢？”
“……”
江梧瑶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除了能昂昂头，身体的其他部位好像都没有反应。
男人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好像明白了她的处境。他似乎想了想，又四处看了看。
然后他看向江梧瑶：“可要坐起来？你……身体还能动吗？”
江梧瑶还未回答，他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弯腰下来。她耳边划过一声轻轻的“冒犯了”，然后江梧瑶就被他一把抱起。
很轻。
这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着还好的身子骨，为何这么轻。这不正常啊。
而江梧瑶一愣，没几秒，他便已经把她放下在了那块大石头旁，像摆布娃娃似的让她靠着石头勉强坐起来。
“看你这样子，气色尚好，但是又如此，你莫非是中毒了吧？”
男人把她放好后就直勾勾地打量她。
江梧瑶这才能看清他的长相。
比不得沈千仞的温润如玉，但是这也算是一块顽玉。眉眼清疏，嘴角噙着笑意，带着几分痞气，不太认真的模样。
很是吊儿郎当。
不过……她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么一个人。
“不知道。”
听到他的问话，江梧瑶移开目光，看向明灭的火。
她眼神拢不到一处去，竟是出神的厉害。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本来她已经死掉了，为何会又莫名活了？难道便只是要让她杀了沈千仞，然后让她如此孤独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好像是因为发现她开始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了，男人又不禁笑了笑：“江姑娘，你为何总是这么板着一张脸。多好看的脸啊，你这样岂不是在糟蹋你的脸。”
江姑娘？
江梧瑶回神，扭头看他：“你认识我？”
可是不对啊，若是这人知晓她便是妖女江梧瑶，现下怎么会如此淡定，甚至还问她是不是她杀了沈千仞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呃……”
许是她眼里的陌生和疑惑太过于真实，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起来。
半晌，他好像有些委屈：“看样子江姑娘是不认识沈某了。”
……
某个记忆点终于被唤醒，江梧瑶看着面前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颇有些艰难地开口。
“沈……铁锤？”
这个名字，过于好记了一点。以至于明明没有和记忆中的沈铁锤对上号，可江梧瑶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
“嗯。”听到她的话，沈萧多看了她一眼，却是忍不住笑了，不再逗弄她：“其实我本名唤作沈萧。沈铁锤不过是行走江湖的诨名。”
可是之前……分明不是这个样的……
江梧瑶还是吞下了这个疑惑。
大约真是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沈萧继续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火堆，木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他想了想，还是要问：“你还没回答我，你如何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莫非真是你杀了沈千仞？我却是看不出来你能耐如此之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江梧瑶哼了一声，无心同他交谈。但是她还没能来得及闭上眼睛养神，那太阳穴忽然狠狠一疼，然后铺天盖地的灼热感忽然遍布全身，如大风席卷而来，直让江梧瑶快忘了呼吸。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种微微的，却要命的酥麻感，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着。很快她所有能感知到的地方都有些痛痒之感，这种感觉又很快被灼热之感代替，接着便是冷汗连连，如坠寒潭。
江梧瑶一开始只是皱着眉，咬住了下唇，后来终是没忍住，从石头边滑落，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沈萧被吓了一跳。忙站在火堆面前防止她滚进火里。
“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
不知过了多久，江梧瑶微微喘着气，一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因为在地上蜷缩甚至打滚的原因，她的衣服和发髻都已经凌乱不堪，还有几缕墨发贴在她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而隐忍。
等她缓过神来，便听到一阵萧声。
悠扬悦耳，是很令人心安的旋律。
她稍微找了找感觉，慢慢撑着坐了起来，不过依旧靠着石头借力才能支撑自己坐着。
“可是好些了？”
沈萧察觉到她安静下来了，于是放下玉箫，偏头看向她。
火光依旧在他的墨眸里明灭闪烁，几分笑意被揉进这好看的眼睛。
远处深夜黑蓝的夜幕里细碎的星光也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你还是不说？看上去你的情况很是糟糕，可是不愿意相信我吗？”沈萧坐到她旁边，眼睛看向星空，嘴角却还是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江梧瑶沉默着，看了他一眼，转头没说话。
“罢。”沈萧笑了笑，也许早就料到了：“我何苦惹一身麻烦。等天亮，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
江湖上喜欢孑然一身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能把想接近的人吓走的奇葩。许是这姑娘也这般行事。
沈萧在心里叹口气。
多好看的姑娘。白瞎了这一张脸。
然而寂静半晌后，沈萧忽然听到身边的女子低低的声音。
“歙州江梧瑶。”
他一愣，转头便对上她的眼睛。
她眼睛里火光明灭，映着他的轮廓，却是带着入骨的寒冷。
朱唇微动，他听到她的声音：“妖女，江梧瑶，听过吗？”
他便想起来她自称姓江。
她……便是江梧瑶？
沈萧蹙眉。
思及这人之前奇怪的反应，如今又出现在这里，这般模样，却是不让他相信都难。
他突然又笑，一副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模样，说：“但……我曾亲眼看到江梧瑶的尸体被埋在千真门。这又作何解释？”
江梧瑶偏头看他，一双翦水眸里波澜无惊。
“我何故与你解释。”
她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看得沈萧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双眼睛明明适合光芒万千，可偏偏如今只能看到黯淡冷漠。
她的脸上有几分讽刺：“如何，不信？”
沈萧看着她，脸上的不以为然的笑意差一点绷不住。他挑挑眉：“信，如何不信？你便是说你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我也是信的……”
“呵。”
她的嗤笑打断了他的话。
“油嘴滑舌。”
沈萧顿了顿，不在意她的打断，忽锲而不舍的追问：“所以……真的是你杀了沈千仞？”
江梧瑶对这人的坚持有些疲于应付了。她慢慢闭上眼，懒懒地点了点头。
她便是杀了他，如何？
这是他该她的。他的命，本就是她的。
“……”沈萧看着她满是汗的小脸，那张明明狼狈、还有些脏兮兮却到底掩不住精致漂亮的脸，的确和当时他远远看到的那个被埋的“江梧瑶”很像。
“即便你不是江梧瑶，也定然是个奇女子。”他忍不住笑道。
“你话太多。”
江梧瑶无故受了一遭莫名其妙的痛楚，已经很累了，如今身心俱疲。
要不是她睡了那么久，可能现在就能马上睡死过去。现在她根本不想再搭理这个男人，虽然，的确是他救了她。
……
沈萧配合的让她享受了一会儿的安静时间。
“救我的事，多谢。”
江梧瑶休息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满天的星光，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迷茫，这么孤独。
满天繁星，你在时是美景。你不在时，便是酷刑。
“我以为……江湖上传言的大魔女，至少是三头六臂呢。”好像感受到她的悲伤，沈萧开了个小玩笑。
只是可惜很明显对方没有领情。
又是半晌沉默，最后还是沈萧问：“那你以后可有打算？”
这问题问得……江梧瑶皱眉：“你想说什么？”
沈萧挑眉：“我想说什么？不过是简单问一下。不说便罢，左右也不少我一块肉。只是这长夜漫漫，总要说些什么打发打发时间。”
“……”
江梧瑶总不喜欢他这般油嘴滑舌。
沈萧看她这幅不欲掩饰的嫌弃模样，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他张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不料忽然身后的林子里有了声响。
他反应依然是极快的，但他还未起身，就见一个黑衣人飞奔出来，衣角和裤腿都淌着血，那人大约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出来后的节奏好像乱了一瞬。
然后他有些慌乱地往后看了一眼，手一抖，朝沈萧这边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捂着胸口踉跄着离开。
沈萧：……嗯？
好迅速的黑衣人，轻功了得。若非不这里还有江梧瑶他就追过去和他较量一番了……
“这是何物？”
目睹全过程的江梧瑶皱起眉头来。
那个黑衣人一瞬间涌现出来的杀意很明显，她却是动也动不了。这种感觉极为危险，倘若方才这人是冲她来的，她便是有九条命，也断是活不下去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便是死，也不该让别人动手，她的命是裴无行的，要了断，如今除了她自己，她不允许任何人拿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