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药谷在机关谷的帮助下迁谷，又在入口布下机关，这才求得了一方宁静。
不过这毕竟只是江湖传言，可信度不高。千真门那边也是不置可否态度，大有清者自清之意。而且这传言漏洞颇多，就比如那逍遥散客二人如何凭这一己之力拖延时间到让机关谷的人过来呢？千真门之所以能位列众宗门之首，那门主的功夫可是立了大功，他二人不过逍遥散客，如何能敌千真门门主？何况既然是众宗门之首，他又如何能做出如此大不韪之事？
而且江湖上都知道，机关谷和药谷一向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却说是机关谷帮助了药谷，实在让人费解。
虽说还是有不少人在寻找药谷的下落，可是要么无功而返，要么一去无回，皆不了了之。
当时江梧瑶也只是当做一个轶事去听，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陈兮自称来自药谷，自己的身体又十分诡秘，这一切，都不由得让她心生疑惑。
空穴不来风。
“江湖上有很多传言，可信度却不高。”陈兮微微一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都是妄念。所谓长生，不过是剥夺了其他人的生命罢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把他的命给我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全对。”
陈兮解释道:“这个的确是我们药谷秘术，鲜少有人知道其中一二，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说过，未曾知道详情。而且那秘术早就是我们谷的禁术了，不允许弟子学习。”
“何意？”
江梧瑶蹙眉。
“我们药谷讲究的是救命，不是一命抵一命。命中注定的，不可妄改。而且，为其施术的人会自损阳寿。这其中利弊，梧瑶姑娘必然理解。”
江梧瑶垂下眸子，朱唇轻启，一字一顿:“有违天命。”
“没错，有违天命。”
“那么，你的意思是，有人为我改了命数。”
江梧瑶觉得事情忽然清晰起来:“你说的所谓秘术，让我身上的致命伤都奇迹般的好了。”
“可以这么理解。”听到她的话，陈兮却微微蹙眉，不过江梧瑶没有注意到。
“……”江梧瑶思索片刻。
如果这秘术真的存在，那么很多事情都解释的通了。但是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清楚。
最关键的是，谁给她续命，谁又因此殒命？
思及此，她忽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陈兮目光看过来，正好对上她怔愣的眼神。两人皆一愣，都看到对方眼里不同的情绪。陈兮的更为复杂，而江梧瑶的，更多的是惊恐。
“……你只是为我解惑，可是我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江梧瑶遏制住心里那个最糟糕的想法的蔓延，闭了闭眼，把眼里的情绪尽数褪去，这才缓缓睁开双眸，低低地对陈兮道。
“我说过，这些我也是一知半解。”
陈兮自然是料得到她的反应的。她本来就怕她追问下去，一开始便言明自己不会很清楚。
她从来不觉得这件事能瞒住，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不过她早就身在其中，只能迎合着来。大不了最后都争个鱼死网破。
然而，陈兮思绪流转时，江梧瑶却没有再追问她秘术之事，而是问:“那么这命烛，能看出人是否还活着？”
陈兮一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蹙眉看着她:“需要那个人的血，或者他的生辰八字。”
对了，她一开始就是担心的这个。
江梧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可看着却像是苦笑。
“我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陈医师，我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她的声音里透着十二月的寒风一般的冰冷，她仿佛已经等不到黎明了，执拗地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逝去。
命烛是药王迟安所制，极其珍贵。
在这之前，她只见过一次命烛，是谷主给她看的。她似乎料到有一天会有这种情形。
按理说，陈兮应当直接告诉她答案。
直接跟她说明，裴无行是死是活。
可是看着她眼里那一丝明灭的倔强，她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沉默半晌，陈兮转身拿过命烛。
江梧瑶走过去用朱砂写下裴无行的生辰八字。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不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按照陈兮的话来说，她本来已经死在了沈千仞的剑下，是有人给她续命，她才得以生存。那么……小哑巴呢？他也是一剑刺穿了胸膛，闭眼时眼睛里还因为为自己挡了一剑而闪烁着淡淡的笑意。
有人给他续命吗？
烛火摇曳，转瞬即灭。
江梧瑶仿佛被人定住了一样，眼神怔愣着看着那根冒着青烟的蜡烛。
没有风，门窗本来就关得紧实，屋里气氛凝重。
两个人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偏偏那根蜡烛就是那样熄灭了，没有一点征兆的。
“……为我续命的人是谁？”
半晌，江梧瑶收回目光。她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她生平最亲近的人，只有两个人。
裴无行……呵，他死了。
沈千仞……也死了。
谁还会为了她去放弃自己的性命？
陈兮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这我无从得知。”陈兮轻轻道：“我也只知道你是被续命了，其他的，我无从得知。或许，这只有我们谷主知道了。”
毕竟，这是药谷的禁秘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江梧瑶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余晖落在院子里，给枝杈间的小道镀上金光。江梧瑶置身其中，明明一派烂漫的金光弥漫，可她的身影看上去十分颓废。
陈兮是知道江梧瑶的。
江湖上有各种传言，多情的，冷血的，好战的，狡猾的……
这些天她一直和她相处，她觉得江梧瑶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尤其是对苏无恙时。她眼睛里总是有着柔和的光。
可她执念太深。
江梧瑶和裴无行的故事，都被编成好多种话本子了。可是两人从未以夫妻相称。这些天也未曾见她提过裴无行，但是她言语中能够看出她最后的希望。
这个江湖人称的女魔头本来有能力把凤阁再拓展的，可是她没有。江湖人有很多传言。但是最多的还是关于裴无行。裴无行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了。
所以到后来明白一些事情后，陈兮会对她产生怜悯。
如今她仿佛走到世界尽头了的背影，只会让陈兮内心的怜悯徒增。
得看住她。
陈兮微微抿唇，抬步要追过去。
毕竟……在陈兮看来，她的命，可不止用了一条命来换。
“陈医师！殿主让您过去主殿！夫人受伤了！”门外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来，碰巧拦住了陈兮的路。
陈兮一愣，面色一变。脚下却只能生生一顿。
“我去取药。”
你曾说过要陪我去看山水万千。
可你还是扔下我一个人离开。
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嗯？”江梧瑶低低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仰着头，光洁的颈部白皙如雪，引得酒馆内一些坐得近的男子纷纷侧目。
她面前倒了不少酒瓶，可是面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哀乐。寻常男子若是喝了这么多，怕是已经倒下了，可偏偏江梧瑶看上去像喝的是凉白开一样。
听说苏无恙受伤了，一向把苏无恙看得比谁都重要的阁流丹恨不得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一向理性冷静的阁流丹居然因为苏无恙受伤而阵脚大乱，虽然苏无恙是他的妻子，但是能因为一个人受伤而让几乎整个鬼生殿都候命，倒是让人觉得阁流丹对她的保护有些病态了。
不过这都和她无关了。只是因此，离开时也无人拦她，畅通无阻。
她离开时换上了一身张扬的红袍，在这不起眼的镇上小酒馆里格外扎眼。像是一颗刺目的朱砂，点在局中人了的眉心。
这酒馆离鬼生殿不远，那管事的是鬼生殿的人。江梧瑶甫一进来，小二就已经报备了管事的。不过那管事的并不十分识得江梧瑶的面孔，只是看她一身气势颇足，怕她挑事儿，便给她安排了一个用珠帘与大堂隔开的小隔间。
大堂里的人只知道这个女子上了一瓶又一瓶，并不十分看得清人家的相貌。只在心里揣测这般行事的女子怕是游走江湖的散客。这里来喝酒的人大都是镇上的人，因为这地方也算偏僻，来到这儿的外地人也不多，所以他们虽然十分好奇，可光看人家酒量就足够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放肆。
是以江梧瑶喝得酣畅淋漓。
她倒是觉得这小地方的酒竟然还可以，却并不知是管事的特意给她上的好酒。
“继续。”小二过来收拾瓶子，江梧瑶歪头看了看他，声音平静。
小二面露难色。
这女子可真能喝，还没醉啊……
“我们这儿有更烈的酒，不知女侠是否要上一瓶？”小二想了想，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忍不住试探着道。
“嗯。”江梧瑶点了点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