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沈千仞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面前站着一位穿着浅灰色道袍的白发老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沈千仞，冷冷道：“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你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
玉南笙的目光中有些失望：“千仞，如果你继续这么下去，你会毁了自己的。”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苍老，说的话听上去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但是看他的眼神，却能看出阴冷的感觉。不等沈千仞抬头，他便一甩衣袍，打开门离开了。
沈千仞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毁了自己？
呵。
沈千仞的内室一贯是十分简洁的。
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沉木雕花的椅子。一套古朴的烤瓷茶具，靠着墙有一个堆满了书的书架。
若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哪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房间。
沈千仞本来是在打坐的，方才裴扶翎的话忽然在耳边出现，他一个心神不稳，便生生吐出了一口心头血。未曾想到他的师傅玉南笙罕见的突然过来了，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待玉南笙走后，他始终心绪不定。
停顿了一会儿，沈千仞擦掉嘴角的血，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沈千仞的皮囊是出了名的好看。
他肤色似雪，墨发如瀑，眉眼干净，如墨的眼眸流连的淡淡笑意总能让别人放下戒备。修长的身姿配着一身淡蓝的长衫如谪仙下凡，光是一眼就能让人觉得这人仿佛是画中走出的人。是以，千真门许多漂亮的女门徒都倾心于他，不过他在千真门的地位甚高，而且平日里不怎么出席同龄人的聚会，所以身边没有什么朋友。
可现在他眉目中的干净温柔，却在无人之时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了疲惫或阴冷。
他坐下来，背靠着椅子，闭上了眼睛。右手放在桌子上，微微曲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江梧瑶啊……
她没死？
他可能真的魔障了吧。想她死掉，又想她好好活着。
没死……没死也是好的，那裴无行死了，那她可是只剩下他了。
她惯是有仇必报的，想来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自己。
沈千仞突然有些期待了。
她……她会问他为什么吗。
她愿意听他解释吗。
……怕是，不愿的。
他杀了裴无行，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沈千仞嗤笑一声。
室内很安静，玉南笙对他很是器重，他住的地方一般没人能随便打扰。
是以，这里，一向是孤寂而冷清的。
一如他的内心。
暗道很长，没有光，江梧瑶只能拿出火折子小心的前行。
她从小就热衷于到各种山洞里玩儿，所以这条暗道她虽然只走了一次，却能记得大概要走多久。
前方渐渐透出一些亮光。
她停了停，眸色暗了暗，吹熄了火折子。她垂手拿着那把剑，金属划过石器的刺耳声渐渐在这狭窄的暗道里响起，听得让人莫名难受。
一墙之隔的沈千仞猛的睁开眼睛。
他愣了愣，然后有些发颤地站起来。
他怔怔看着那书架，仿佛透过书架后的石壁，看到了再次停下的江梧瑶。
是她？
只有她知道这条暗道。
一时间沈千仞忽然很慌张，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石壁安静而缓慢地和书架一同从中间分开，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眉目清疏。
又不自觉戴上了那个无可挑剔的面具。
他微微偏了偏头，任心里如何心绪汹涌，痛不欲生，却也只是看着面前本被他亲手埋下现在却如此真实地出现的女子一如曾经地轻轻唤了声：“梧瑶。”
便是梦，也让他沉溺一番吧。
江梧瑶身上有些灰尘，但是在黑色布料上并不显眼。她发髻简单，衣裙也是最简单的那种款式，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她本来是微微垂着头的，长长的睫毛因为光直面照着而投出影子在眼睛下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含羞的邻家小妹。可是等她抬头，一双翦水眸里却是三分笑意七分冷漠，这种神情，看的沈千仞忽然就呆了呆。
江梧瑶没有应答，只是握着剑的右手轻轻一提，把剑当拐杖一样放在自己的右侧边。她微微倚靠这那把剑，目光淡漠地看着沈千仞，一言不发。
沈千仞很快回过神来。
他风轻云淡地笑，走到桌子旁，问她：“喝茶吗？”
然后旁若无人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黄褐色的茶水在白色瓷骨杯里漾出一圈圈涟漪，茶香淡淡，袅袅而起。
江梧瑶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既不上前，也不后退。
沈千仞有些无奈地一笑，端起茶杯，向她走过去。
可他还未近身，便觉脖子一寒。
剑上寒光凌冽，剑尖直指着沈千仞的脖子，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而江梧瑶眯起凤眸。
明明心里痛苦不堪，挣扎不停。可是看着这么云淡风轻的沈千仞，她甚至没有办法撕心裂肺地去质问，或者双目赤红地咒骂。好像滔天恨意一点点要被他的笑意瓦解。
这是沈千仞。她无比熟悉，可是实际上从不了解的沈千仞。
她来时想过无数次，也许他是被迷了心智，也许受人蛊惑。又或者是别人变成他的模样。
总之，她愿意给他找推辞。
但是，他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啊。
石壁打开的那一霎，他们对视了那一眼，他的眼睛里被掩饰的所有隐晦情绪，她便看得明白。
还有如何不明白的呢？
解释？
她也不是没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江梧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于是她突然笑了笑，眼角好像有一点湿润，但也只是一点。
歪了歪头，江梧瑶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看着沈千仞，一字一句，冰冷彻骨：“便是不用了。沈生的茶，并非我等可以受用的。”
沈千仞似乎微微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茶水里的自己干净完美，没有一丝瑕疵。
他们好像都在维持最后的体面。
“梧瑶……你，怎么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