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久卧病榻的人会觉得健康安好就是最大的幸福吧？
江梧瑶失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种觉悟。
她一眼扫过旁边放的衣服，发现居然是以前自己喜欢的那种黑色系的长裙。裙角不长，正适合行走江湖的人穿。
江梧瑶转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苏无恙那个丫头准备的的。
她觉得有些温暖，苏无恙给了她一种错觉，仿佛当年被她害死的那个爱笑的小丫头回来了一般。但是她还是不敢去接受这般真心。
她曾经也是如此赤诚地去对待沈千仞的。
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她拿过衣服，利落地穿上，然后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样子晚上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雨，院子里的空气很干净，润润的。
深呼一口气，江梧瑶莫名有了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
“咦……你这便是好了？陈兮小娘子果真是神医吧。”
蓦然出现的沈萧把彻底放松下来的江梧瑶吓了一跳。
“嗯？”江梧瑶看到是他，闻言微微一愣：“我怎样？”
他这一提，江梧瑶这才突然记起自己之前忽然吐血的事情来。
她有些发愣，自己的身体最近实在诡谲，感觉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了。这是生命在流逝的象征吗？
“我也不知道你不能闻摄魂香啊，抱歉，这件事是我不好。”沈萧说着，给她行了个平辈礼，“这厢，沈生给你赔罪了”
罢了，他抿着唇看着江梧瑶，眸子里却是有着几分认真的。
“摄魂香？”江梧瑶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想了想又问：“是陈姑娘救了我？”
“嗯。大约是吧，听说她好像一夜没睡。”
“那她现下在哪儿？”
江梧瑶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上次那个奇怪的想法又浮现出来了：她觉得陈兮一定知道什么。她需要问清楚。
“姑娘找我？”
陈兮带着侍女款款走来。
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样子江姑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江梧瑶一愣，陈兮却挥了挥手，让侍女进了屋子：“先进去吃点东西，你时常这般，胃可是难捱的。”
“也好。”江梧瑶下意识看了一下不请自来的沈萧。
沈萧摸了摸鼻子，自觉转身离开。
“江姑娘的身体可还有何不适？”陈兮坐定后缓缓问道。
江梧瑶摇了摇头。
她看着陈兮，对方坐的端正，眉眼里有淡淡笑意，可是还是掩不住的疲惫。
“这些天实在麻烦陈姑娘了。”她道。
陈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医者仁心，尽责而已。无需挂言。”她放下杯子：“江姑娘有话要说？”
她果真是知晓什么的。
江梧瑶愣了愣，便也不隐瞒，点点头道：“不瞒陈医师，现下我满头雾水，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顿了顿，她道：“世人皆说我已经死去，那日……我却也是生生受了致命一剑，想来必死无疑。可后来我却在异地醒来，甚至身上没有任何创伤。坦言道，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陈医师是知晓什么的。若是我想的没错，还烦请陈医师指点一二。”
陈兮静静的听她说完。江梧瑶说话很慢，一字一句，都是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二。她选择性的信任陈兮，便说了这些。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便是她如今不说，日后都会被知晓。
“江姑娘。”陈兮喝了一口茶。眉眼低垂，看不到神色。
等她抬眼，眸子里沉静得很：“先吃些东西吧。我也有许多话要和姑娘说，但是……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梧瑶看着她，她眉眼柔软，清疏可人，并不像是在耍心机的人。她便点头，喝了一些粥，又用茶水漱了口。陈兮让侍女端走东西，合上门，这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门缝里漏下的阳光笔直一条，灰尘在里面飞舞。
她看着倒有些失神，回神发现陈兮依旧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陈兮才抬头问她：“江姑娘是何时回去？”
“再等一天。”
她会配合阁流丹，等到明天再出去。
陈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大概有拳头大小，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推给江梧瑶。
“这是？”
“这是安神用的。若是你感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食用一粒。最好随身带着，有备无患。只是记住一天不能食用超过三次。”陈兮道。
“……”江梧瑶蹙眉。
“收下吧。”
陈兮道：“这里一共五十颗，以后如果没有了你可以直接来找我，若是不方便，也可以托人来要。”
江梧瑶看着这个瓶子，不说话。
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这个陈兮对她这么慷慨。不可能是交情，她们认识不过几天。
但是她最后还是收了下瓶子，淡淡一笑道：“多谢了。”
陈兮笑着摇摇头。
“是我疏忽了。说起来，以后你需记着，摄魂一类的香草你都不要轻易触碰。你的体质现在有些特殊。”
她顿了顿，又安慰似的一笑：“不过这种东西江湖上基本上已经绝迹了，这摄魂香还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听到这里，江梧瑶忍不住蹙眉。既然是这样，那么那个摄魂香囊一定很珍贵，那陈兮应该是好好收着才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给了才待在这里几天的沈萧呢？
看到江梧瑶蹙眉的模样，陈兮微微思索了一下，道：“这件事便是我不对。我没有好好把摄魂香保管好，这才导致了你昨晚的情况。抱歉。”
江梧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本身就充满疑点，她自己根本就没捋清楚呢，哪里还能怪别人。
“……”
江梧瑶还等着她说自己的情况，拿着瓶子的手不断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但是门外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医师可在里面？”
陈兮也微微蹙眉：“进。”
进来一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她有些慌乱，带着有些无奈和委屈的表情。看了看江梧瑶，她好像等不及江梧瑶起身回避了，跺了跺脚，俯身在陈兮耳边说了些话。
说完，她站直身子，急切地看着陈兮，好似在等着她的命令。
听了她说的话，陈兮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想了想，她忽然又笑了。
侍女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陈医师，您如何还笑得出来啊！”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便不用管了。”眼看侍女还要说什么，陈兮微微一笑，“出了事便也还有我呢，莫慌。下去吧。”
侍女将信将疑，最后想了想还是跺跺脚：“是。”
一旁看着的江梧瑶却也猜到几分：“是无恙？”
应该是……阁流丹动手了吧。
不然还能是谁？
能把鬼生殿搞得鸡飞狗跳的，除了她也是没谁了。
陈兮无奈点头。
她岔开话题：“最近天气都不错，你记得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你皮肤很白，不过白的不健康。”
江梧瑶垂眸，听出她话中的离意，知道今天她不会再说些什么了，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点头应是。
她的皮肤吗……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身体抱恙，是一种病态。没想到她后来发现这真的是自己真实的肤色，真的是苍白如纸，仿佛不曾见过阳光。
陈兮起身离开，江梧瑶便去了后院儿，也算是遵医嘱去晒晒太阳。
后院儿种了一片竹子，风一过，竹林便簌簌作响，显得又热闹又寂落。
青绿的竹叶晃着尖儿，停落在上面的蜻蜓扇了扇翅膀，大眼珠动了几下，等风停了却又轻盈飞走了。
江梧瑶就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鬼生殿风景真的不错，竹林清湖，花园果林，倒真像个世外桃源。尤其是那花园，四季的花都有种，足这点，就知道阁流丹对苏无恙有多么用心。
裴无行对她的用心，她也是心心念念记着的。
凤阁建立后，他一言不发地退居幕后，任她在外出尽风头，什么烂摊子没给她收拾过。有时候更气的只是她胡来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打到对方喊爹喊娘地求饶，也不管自己身体状况。不过她硬是凭着这格外容易好的体质和他的帮助把不爽的人揍了一顿或好几顿。
自她有记忆起，就知道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裴无行。
他是兄长，更是她的归宿。
裴无行……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没有他陪着自己了。
这湖青柳绿，山光水色，碧天白云。
小哑巴……你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的话……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啊？
“……”
陈兮站在窗边，窗外飞来一只白色的小鸽子。
她朝窗外伸手，那鸽子便飞了过来。
取下信，陈兮便展开来。
纸上寥寥几字，但是并不是惯常的扶玫的字。
扶玫自小就练字，写的一手好字，不过却是那种隽永含蓄的字体。而这信纸上的字，却十分见力气，行字如苍龙飞天，遒劲有力。
陈兮微微蹙眉，眼睛里闪过几分不解。
谷主这是……
她没写回信，挥手直接让鸽子飞走了。
站在窗边，陈兮的柳眉一直蹙着。
她想的是，现在江梧瑶一直觉得裴无行还活着，甚至可能还想立刻回凤阁全天下搜寻他。
可能这是她自己的执念，也是她这么撑着未曾崩溃的信仰。倘若把血淋淋的现实就那么铺陈在她面前……她真的能接受吗？
陈兮微微摇摇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梧瑶必须好好活下去。
也许有人觉得她的命好，可是她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到底好在哪里？
陈兮叹气。
何苦看得如此通透，总归都是局中人。
参透越早，痛楚越清晰。
“来人。”
“陈医师。”
陈兮转身，面色清淡，不染尘埃。
“将梧瑶姑娘请来。”
“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