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萧抬眸。
眼前的女孩定定的看着他，漂亮的脸蛋儿看不出一丝关心的情绪来，可是他就是从她琥珀一样的眸子里，忽然读出了一丝柔软来。
有那么一刹，他忽然觉得心头微微一疼，好像有一些委屈和害怕浮上心头，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动容。
他别开脸。
江梧瑶伸手，微凉的手指探上他的脸，让他的脸对着自己。
她一字一句：“沈萧，你如果不喜欢这个少主之位，那你就不要因此被困顿。如果是因为什么难言之隐被迫放弃，那你就克服，就反抗，就抗争，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小瞧你，他们不配。”
沈萧的眼睛里是江梧瑶认真的模样。
“所有人都会叫你一声少主，可是没有人把你当少主。他们看不起你，可是却不得不表面上承认你，这对双方，都不公平。”
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些遇到的人，对沈萧都没有一点儿恭敬，反而很多会不避讳的打量他们。宋盼盼话又让她一下子明白很多。
她不是一个喜欢问别人隐私的问题，但是回来时，看到萧浔那样止不住担心又怕刺激到他，掩饰着的模样，她觉得有些心疼。
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的父母，也会这样关心自己吗？也会因为担心自己而坐立难安吗？
又因为沈萧对她实在不薄……她斟酌一番，终究还是开口说了。
“……”听了江梧瑶的话，沈萧许久没有说话，眼神渐渐有些涣散。
没有感觉到他的排斥，江梧瑶慢慢松开了手。
她认识的沈萧一直都吊儿郎当的，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意思。可是相处了那么久，尤其是在这里的这些天来，她明显感觉到，沈萧的情绪并不高，在今天达到了极致。宋盼盼的话可能并不是原因，但是却是导火索，让沈萧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他需要做的抉择。
江梧瑶知道，沈萧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但是是为什么，他会同宋盼盼说的那样“因噎废食”？
沈萧沉默着，手边的茶水慢慢冷却。
屋里的地暖很舒服，方才在屋外吹的冷风，一身的冷意都消散了。
他微微曲起手指，在青黑色的桌子上扣了两下。
“……”
——
沈萧从小就天赋异禀，不论多难的机关术，在他手下都不成问题。哪怕是大机关术，他也能够自己学会。
九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五种大机关术，其中就包括名震江湖的九重锁——这是在机关谷里，许多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学会的大机关术。
一时他风头无两，再没有人说他的母亲配不上谷主了。
——是的，萧浔不是机关谷的人。
她生在歙州，原本的家里，祖上是朝廷御厨，她有一手好厨艺，便让路过的当时还是少主的沈秩忍不住多留了几日。留着留着，沈秩就发现，哎，这姑娘不仅手艺好，怎么人也这么水灵呢？
……后来娶了萧浔，几乎得不到谷里的人的祝福，很多人都认为沈秩这是破坏了谷规，要推翻他。不过沈秩也不是吃素的，他能顶着压力娶到萧浔，也就有能力保护她，治理好机关谷的各种事宜。
不过萧浔的身份终究留了话柄，时不时还是有人会说。
直到沈萧的天赋，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那时沈萧有一个玩伴，叫做棠北，和他差不多大。
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好到哪怕棠北只是一个普通身份的孩子，沈萧也和他同进同出。
那时年少轻狂，沈萧没有受到过打击，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负的。他和棠北打赌，互相比试机关术。
那年他十三岁，棠北才过十三岁的生日，但是比他矮一个头。
他们比试的内容是机关谷的二十岁青年术练的最终内容。
——发射一枚袖剑，然后用轻功追上它，从而拦截。内容简单，但是能做到的人几乎没有，一般只要求能够在袖剑到达目的地之前用另一只袖剑截断。
机关谷的人不会学武，但是都会学习轻功，且非常重视。不过能够做到这些的，基本没有人。
沈萧自己试过，他做到了。但是他没声张，只想同小伙伴棠北一起分享一下。
甚至——让棠北站在目的地。
——只要失败，那枚手指长的袖剑就会刺入棠北的眉心。
棠北没有一点儿犹豫，他相信沈萧的实力。
但是，沈萧失败了。
——
“……”
沈萧停了停，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痛苦。
江梧瑶看着他。
“我亲手杀了他。”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在人前用过机关术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想自杀，一次一次被拦了下来，他想到了离开。
一次一次的逃离机关谷，他自欺欺人的觉得，在谷外，他可以忘记自己做的一切错事。
萧浔和沈秩都没有再多干预。因为他每次回来，精神状态都会好很多很多。有一次回来以后，他主动去了棠北的坟，还找了棠北的母亲——棠北的父亲英年早逝，只有他的母亲同他生活。
自那以后，每逢棠北的祭日，他都会去拜访棠北的母亲和棠北。
今天是棠北的祭日。
江梧瑶敛眸沉思，看着有些失神的沈萧，忽然轻笑。
“心情好点儿了吗？”
沈萧被这笑拉回神，愣了一下。
江梧瑶起身，背对着他：“你能够说出来……就代表你已经跟自己和解了。沈萧，你只差一个契机，就可以找回你自己。”
她回头，侧脸逆光，可是依旧好看，撞进沈萧的眸子里，让他晃神。
“你好好想一想，逃避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面对了？”
江梧瑶的嘴角带着笃定的笑。
心里那份无理由的空虚和害怕忽然烟消云散。沈萧沉思良久，终于在江梧瑶要离开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江梧瑶，我发现，你挺适合我的。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吧。”
江梧瑶也不恼火，看着眼睛里渐渐凝光的沈萧，璀然一笑。
这笑容仿佛在沈萧的世界里绽开了烟花。
迷人又耀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