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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往生于艾庭

  

我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

脑子里一直在盘那个阴差,以及这个什么通行府。

首先,这个阴差,真的很不对劲。

当时,他到达室女山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速度。

除非他懂“传送术”,可以直接从京城传送过来。

但是,如果真的有“传送术”,那为何还会有“六百里急递”、“八百里加急”这种落后的信息传递方式?

如此一来,这阴差就不可能是在皇帝收到狗王爷的奏报之后,才派过来的。

而是在大军开拔没过多久之后,皇帝就派他跟过来了。

然后,现在看来,他似乎隶属于这个通行府。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通行府很有可能跟“东厂”一样,是一个监察机构。

我不得不这样去盘。

所以,这个小林子的行为,就显得特别可疑。

虽然他似乎是在刻意讨好我,但在我这儿,真的不作好!

可能是在马车里待得太久了吧?

在马车上那会儿,我连睡觉都是在摇摇晃晃中度过的,每天都梦见自己在海上漂流,时不时还会遇到一些个大风大浪。

今儿一下子睡上了安安稳稳的床铺,就像是出海好几个月的海员,刚刚下陆地一样,感觉特别地踏实。

于是,我在这儿,安稳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有个中年男人跑来看我。

他的衣着很是普通,单看衣着的话,真的看不出这是什么身份的人物,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太监。

太监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的气势?这一看就是不怕惹事的人物。

看着莫约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胡子,胡子有认真打理过,不是很长的那一种,刚刚好。

他进来的时候,我房间里无人。

这人直接就推门进来,连门都不敲一下。

这就很不正常。

我整个人直接愣住。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游走,真的是很没礼貌。

这么一对比,我一下子觉得那狗王爷要比他好多了。

我也不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想问,你是谁?

但心里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也不想揭穿他,便没问。

他走近,问:“你想不想当皇后?”

——什么鬼?又来这种问题?这不是送命题嘛?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

“那你想不想当王妃?”

“不想!”

“哦?为什么?”他眉毛一挑,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是江湖中人,历来潇洒惯了,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哈哈哈!可以,可以……”——可以什么呀?可以?

他朝屋外叫唤道:“驰七!”

只瞧那阴差走进屋里,毕恭毕敬地应道:“侫臣在。”

“去,弄一块令牌过来。”

“是。”

阴差又出去了。

“跟我说说你们室女山吧?”

“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嫁人呢?”

“我不知别人为何不嫁人,我只知我自己为何不嫁人。”

“哦?说来听听?”

“我曾听一位老先生说过一席话,你若有兴趣,我这便将原话复述一遍。”

“好。”

我便努力搜索着记忆,试图回忆起,鲁迅先生曾经写过的,某篇关于“节烈”的文章。

“君可知,何为‘节烈’?”

“根据时下的社会道德,‘节烈’多用于表彰女子。”

“而界定女子是否‘节烈’的标准,‘节’大约是心上人死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心上人死得愈早,家里愈穷,她便‘节’得愈好。”

“至于‘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已嫁未嫁,只要心上人死了,她便也要跟着自尽;”

“一种是有霸王来污辱她的时候,要设法自杀,或因抗拒被杀,都无不可。”

“这也是死得愈惨愈苦,她便‘烈’得愈好。”

“总而言之:女子死了心上人,便要守着寡着,或者干脆死掉;”

“遇上了霸王硬上弓,则更要想法设法地死掉;”

“唯有这类女子,才足可堪称‘节烈’二字之美誉。”

“而对于男子而言,则并无这等要求。”

“这本就是个‘女应守节男却多妻’的社会,造出如此畸形之道德,而且日见精密苛酷,本也不足为怪。”

“然则,生于此间的女子,无论节烈与否,皆是苦命之人。”

“节烈苦么?答曰,很苦。”

“男子都知道很苦,所以才要以‘节烈’表彰女子。”

“凡人都想活;烈是必死,不必说了。”

“节妇还要活着。若是活着,精神上的惨苦,也姑且不论。单是生活一层,已是大宗的痛楚。”

“所以有钱尚可,贫人便只能饿死。”

“这难道不苦么?”

“那不节烈,便不苦了么?答曰,也很苦。”

“社会公意,不节烈的女人,就是下品。她在这社会上,是容留不住的。”

“社会上多数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实在无理可讲;”

“但却能用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死不合意的人。”

“这一类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里,古来不晓得迫害死了多少人物;”

“节烈的女子,就是死在了这里。”

“不节烈的女子,生前要受随便什么人的唾骂,无主名的虐待。”

“这难道不苦么?”

“我是想说些‘室女不应守节殉死’的平和话,可我家掌门不听,这社会也不听;”

“我若再说下去,她便要不容我,你们也要不容我,将我与失节的女人一样对待。”

“若是他朝有一日,有男子能容得下说这等话的女子,要我嫁他亦无不可!”

“心憾之,此间并无男子能容下这等疯言疯语的我,我不嫁又何罪之有?”

“我说完了。”

说实话,这篇文章,若是完整地对当代的男子复述一遍,恐怕是要给予当头一棒。

它是对旧社会的冒犯,也是对改革的渴望。

然,我此刻已是毫无顾忌。

我师父、二师姐,包括我的徒儿们,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安全。

所以,我才敢复述出来。

我之所以没有完整地将整篇文章复述出来,不是不敢,只是不记得。

当然,后面两句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好阐明不嫁的原因。

怎料?他听了以后,竟毫不生气。

“我啊!我就能容得下这等疯言疯语的你!”

他是听不懂,还是?

只瞧,他一副对我很是欣赏的模样。

“这是哪位老先生的话?末了,还来一句,‘若是他朝有一日,有男子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女子,那我嫁他亦无不可。’?”

“这句话是我自己加上去的话,但,我不想嫁人的原因,大抵便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

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咱们再稍微等一阵子。”

“等什么?”

“等你要的潇洒,等你要的自由自在。”

我听得十分迷糊,但知,他应该是要等那阴差回来。

阴差终于回来。双手举着一个漆盘,里头应是装了什么贵重的物品。

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男子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阴差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把漆盘呈上。

漆盘里铺着金丝布,中间放着一个工艺精致的金质令牌,令牌上写着“上谕通行”四个字。

阴差见我没反应,便又道:“小主,这是陛下赐你的‘通行令’,还不快谢过陛下?”

啊,竟有这等好事?

那我便勉为其难,跪他一回吧。

我淡定地跪下,“谢皇上。”

“起来吧。”

阴差朝我打眼色,似乎是要我取走令牌。

我取下令牌,掂量了一下。

他收起漆盘,站到一边去。

“有了这块令牌,从今往后,本朝将无人再敢阻拦你,只要是朕的天下,只要是朕的江山,你想去便去,你想来便来。”

“怎样?够不够潇洒?够不够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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