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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救女入竹舍

逸尘言

  

门口传来士兵的嬉笑声,苏言用力拍打着兰室的门,大喊:“放我出去!”

嬉笑声更大了,一个公鸭嗓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房门,骂道:“死丫头老实点,进来这儿你还想出去?”

苏言气得浑身发抖,就差没有冲出去将那人揍一顿了,可她知道,若是她这么做,外面驻守的士兵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斩首——她现在脑袋和身子还没有分家,不过是看在她有“陈家人”的身份罢了,而且相对于舅舅和两个堂哥,她的利用价值微乎其微。

苏言带着近乎绝望的心情瘫在了床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户,那扇紧紧锁着的窗户透进来的光,是昏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还好,还好大哥没有在家过夜……至少,陈家还有人是安全的,她想。现在,苏言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大哥——她总觉得陈墨一定能找到援军来救他们。

苏言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间,只能通过日光勉强判断出个大概。她从卯时便被关在兰室,昔日整洁干净的少女闺阁,变成了冰冷的牢房,笔纸、书卷甚至蜡烛也统统被收缴上去,兰室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天色渐暗,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兵器敲击发出的“叮当”声充斥了苏言的耳膜。苏言跳下床榻,冲到门前用力敲打,门口没人回应。

苏言再也忍不住了,颤栗着从床底抽屉的暗格里将翊华取出,然后照准木门狠狠劈了下去,木门“噼里啪啦”碎成了数片。苏言正想冲出去,可眼前的一幕令她无法动弹。

一柄银枪直指陈升。

陈升看见苏言站在门口,喝道:“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苏言一怔,下意识往回退,结果被门槛一绊,仰面摔倒在地上,带伤的右脚腕又刺痛起来。她慌忙想站起来,可是已经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银枪直直向陈升刺去。

随着兵器刺进皮肉的声音响起,苏言听见一声哀叫从自己的喉咙里撕扯出来:“舅母——”

陈升也瞪大了眼睛,一改平时的严肃模样,大喊出声:“雨霖!”

苏言看到的一幕也令所有人难以置信。倒在血泊中的,竟是陈夫人。

苏言只觉得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风声四起,在夕阳的映衬下,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水打湿了苏言的脸颊,分不清哪里是雨,哪里是泪。她紧紧闭着眼睛,任由士兵将她拖回兰室。

苏言瘫在地上,就那么仰面躺着,躺了很久。

直到她感到一个人在摇自己。

“喂,还活着吗?”一个声音硬生生挤进苏言的耳朵,她微微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见来者穿着慕容杰手下士兵的紫色制服,用尽剩余的全部力气一拳挥了过去。

“别别别别打我,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穿这衣服不好办事。快点,你也穿上。”那人躲过那拳,慌忙解释道,拿出一套一模一样的制服。

“你是谁?”苏言没有接过制服,警觉地盯着他。他摘掉蒙住脸的围巾,一副清秀的少年面庞出现在苏言眼前。

“嗨哟,大小姐,你先别管我是谁,我刚才放烟把守卫都迷倒了,你再磨蹭,他们全醒了,我也得玩儿完!你两个哥哥现在都没事,就差你了!”他催促着将衣服塞进苏言怀里,然后转过身去,“快点换,马上就能出去了。”

苏言一思量,还是乖乖套上了衣服,与其待在这里到死,还不如赌一赌。

“啊对了,这是你的剑吧?在门口守卫手里,我觉得他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剑,就拿走了。”苏言换好制服之后,少年又将一柄长剑递给她,仔细一看,正是翊华。

苏言一把抓过翊华,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剑?”

“猜……猜的。别管这个了,快一点,走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完,拉着苏言就走。苏言正想和他一起跳出窗户,脚腕突然一痛,随即摔在地上。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少年似乎有些着急了。

“嗯,前几天和一个人打架的时候扭到了。”苏言解释着,蹲下身去。

少年看见她微微红肿的脚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点白色的药末在她脚踝的扭伤处,苏言只觉得一阵清凉,疼痛感也消失不见了。

少年又看了看她的脚踝,皱起眉头,然后蹲下身子,说:“你现在没办法跑步的,上来。”

苏言一愣:“可是……”

“快点,你要是自己跑只会浪费时间。”少年的声音很坚决,令她无法拒绝。苏言还是有些犹豫,可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呻吟,她连忙将胳膊搭在少年肩上。

少年叫她蒙住口鼻,自己则带上方才的围巾,背着她一跃而起,跳出了窗户。陈府内迷雾缭绕,看着一个个穿着紫色制服的叛军士兵倒在地上,睡得歪七扭八,苏言趴在少年背上,心中暗爽:哼,你们也有今天!

少年扭头看了苏言一眼,低声说:“抓紧了。”

她依言抓紧他的衣襟,看着一棵棵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老树和残破的墙柱瓦砾迅速倒退,刚刚产生一丝爽快的心变得五味杂陈,于是苏言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少年将她带出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曾经在她心中牢不可破的陈府,竟然一夜之间就变得十分衰老,破败不堪。

也许是察觉到了苏言的情绪变化,亦或者是因为苏言将脸埋在了他的后背,少年将撑着她双腿的手又收紧了一些,脚步也加快了许多,一声不吭地继续在坑坑洼洼的屋顶上飞跑。

苏言只是埋着头,直到少年拍拍她,叫她先从背上下去。他将苏言扶到墙角边,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用木片分出了许多小格子,装的都是各色胭脂。苏言有些诧异:一个男人带胭脂做什么?难不成他也要化妆?

她从小就不擅长也不喜欢涂脂抹粉,但她的桌台上却从来不乏这些东西——都是来访的客卿或远房亲戚送的,要不就是舅妈送的。想到这里,苏言鼻头一酸,眼睛又要泛出泪来。

“别哭啊!你一哭,我这刚化完的妆又要花了。”少年低声说道,继续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片刻后,他满意地停手了,翻出一面小镜子给她看。苏言往镜子里一瞧,愣了神:这哪里还看得出是苏言,分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模样。“生活所迫,需要易容术。画得越普通越好,免得引人注目,”少年这样说着,又背起了她,“还有一段路,别低头了,免得把胭脂蹭我身上。”

少年背着苏言一直跑到凡城城门口,跟那守门的叛军兵嘀咕了几句,还塞了一把碎银,这就顺顺利利地出了城。苏言着实吃惊于这人的体力,背着她从陈府一直跑到凡城外这么远的地方,步伐依旧稳健,速度也没有丝毫慢下来的意思。

大概到了凡城以西二三十里的样子,少年才停下来,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一头扎进山上的一片竹林里。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苏言断定他经常来这片竹林。已近中秋,竹林却还是郁郁葱葱,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枝竹叶,细细地洒在他们身上。竹景虽美,可两人显然没心思仔细停下来观赏。没走一会儿,少年便放她下来,转身用力敲起被竹林簇拥着的小屋的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白衣青年。青年见了二人,微微一愣,然后手脚麻利地扶过苏言,又给少年倒了杯茶水。少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看着他给苏言处理脚腕的扭伤。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小女子苏言,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良久,苏言开口问道。

隐士模样的青年看了一眼少年,刚想开口,少年便抢先答道:“叫我……叫我陈懿便好,这位是韩翊,字子陌。”

“你,你姓陈?”苏言听罢,心中一悸,说话不禁磕绊了一下。

“啊……是的,没错。”陈懿的笑容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真是……巧啊。”

苏言没接话,只是愣愣地盯了陈懿一会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伤脚。

韩子陌被夹在中间,十分尴尬,连忙替陈懿解围道:“苏姑娘,你脚伤虽然不重,但是耽搁了少许日子,现在需要静养。这两天姑娘不如就在寒舍暂住,这样也方便在下为这脚伤上药。”

陈府被占,苏言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去处,便应允下来。

韩子陌带她到用竹子搭成的客房安顿下——苏言这才知道,韩子陌说这里是“寒舍”没有一点儿自谦的意思。竹舍许久没有住人,用竹子三削两砍做成的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角落里的储物柜中竟还藏着一窝小雀,仔细一看,原来是柜顶破了个窟窿,才让这窝雀雏的父母能进来这里筑巢。

韩子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两声,想到陈懿说苏言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便说:“那个……苏姑娘,我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人来住,这客房……还是我来住吧。姑娘先住我房里可好?”

“不必了,我在这里便好。”苏言倒是无所谓,现在她有地方住就很不错,再挑三拣四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再说,她苏言也不是那种娇柔金贵的富家大小姐,就算叫她露宿竹林,她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韩子陌自然是乐得不用特殊照顾她,帮她铺了干净的被褥,放了些吃食,就离开了。

苏言吃了东西,一看桌台上香篆,大概未时时分。她毫无睡意,也无事可做,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翊华抽出剑鞘。翊华剑刃上的精致花纹经过时间的打磨,却光彩依旧,一如母亲刚刚将它交给苏言时的样子。苏言想起母亲,又想起陈府,鼻头又是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最终还是生生地被忍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想。既然已经获救,就要想办法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有希望为舅母报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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