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欢迎来到地下城。”陈懿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根根高大粗壮的石柱支撑起了地下城的“天空”，令这庞大的地下城市得以长时间的留存。除了不见天日外，这里似乎与地面上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整个城市的布局工工整整，分为东城和西城两大部分。
宽敞的街道将各个建筑链接在一起，两边栽种着树木和花草，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铺卖着琳琅满目的稀奇物件，穿着奇装异服的外乡人说着一口纯正的京城话，与推车叫卖的小贩高声谈着价钱。一时间，五光十色的灯笼映得苏言目不暇接。
“这就看傻了？”陈懿调侃着，走下阶梯，直到他踏在地下城的地上，苏言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跑下去，紧紧跟在陈懿身后。
陈懿见她还没有忘记自己之前说的话，也就放心了不少，对她说：“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少惹事，有事叫我。”
苏言点点头，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脱离出来。
“东城做地下生意的多，咱们去西城。要探听消息，还是得去西城。”陈懿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翻找一阵，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安心地勾起嘴角。
一旁的苏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在商摊之间留连。一个穿着奇异的外乡商贩看见苏言，满脸堆笑地走到她面前，问道：“这位小姐想要看看水晶吗？前些天刚从矿洞里面开采出来的，保证是最优上品！”
苏言一愣，刚想要拒绝，就听到陈懿问她：“怎么样，想看看吗？”
没等苏言回答，陈懿就把她拉进了店铺。店内光线很昏暗，用黄泥糊过的石墙挂着一张张动物皮毛制成的壁毯，檀木桌上，玻璃柜里，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晶饰品。
那胡子拉碴的外乡商贩递给她一支黄色的雕花蜡烛，说那是他特制的，可以照出水晶的品质来。
苏言举着雕花蜡烛，在店里转了一圈，每一颗水晶都反射出剔透的光芒。以前陈府中不乏珠宝首饰，可这样的水晶，真当是少之又少。她看着几枚水晶，有些犹豫。
陈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言旁边，看她这副纠结模样，从一旁拿起一块水晶放到她眼前。那水晶不同于其它那般晶莹，是深邃的蓝，宛如深海一般难以望穿。它没有任何点缀，也没有任何链条与它相连，就是浑圆的，质朴的，反倒引人注目起来。
“这块怎么样？”陈懿附在苏言耳边问道。
苏言愣住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向腰间，将翊华从腰带上解下来，随后接过那水晶，往翊华剑柄底端一按。
完美的契合。
不知是不是苏言的错觉，她觉得在水晶嵌入的一瞬间，翊华在她手中“嗡”地颤动了一下。而一旁的陈懿则转身对那外乡人说道：“这水晶多少钱？”
“客官眼光真是不错，这是这批水晶里年龄最大的了，可惜一直没有人买下它。它本来价值连城，现在我看它与你有缘，就七锭金子卖给你吧。”
苏言倒抽一口气，连忙取下那水晶放在柜台上，拽住陈懿袖子就往外走。陈懿不动，笑着用苏言听不懂的异乡话对那商贩说了几句，后者听了脸色大变，连忙将柜台上的水晶往陈懿手里塞。陈懿掏出一锭金子塞进他口袋里，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带着苏言离开了。
苏言一脸震惊：“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报了个代号，”陈懿一脸轻松的样子，仿佛刚才让那商贩脸色煞白的人不是他一样，“这里黑商奸商比比皆是，没点手段早晚被骗得一穷二白。”
“你可真有手段。”苏言揶揄道，将水晶重新嵌回翊华的凹槽中。陈懿耸耸肩，不置可否。
两人正说着，忽闻有人高喊：“让一让，让一让！”随后，一辆马车飞奔而出，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陈懿拍拍苏言的肩膀，说道：“我要找的人来了，咱们走。”
苏言冲他比了个手势，随后陈懿一跃而起，正落在马车棚顶。赶车的车夫闻声回头，见有人大胆到如此地步，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后厉声斥道：“要不要命了？给我下来！”
“命是要的，下去嘛……得看你的客人啦。”陈懿习惯性地笑了笑，这让苏言为他的厚脸皮程度而感到汗颜。
车夫闻之大怒，挥起马鞭就要打陈懿，被车内的人制止住：“且慢。”
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陈懿跳下车顶，钻进了车厢，苏言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于是老老实实呆在外面，坐在车夫旁边，直跟他道歉。
陈懿进去许久，声音压得极低，也不知聊了什么。苏言待的无聊，就同车夫搭起讪来。
“敢问您贵姓？”酝酿许久，苏言才堪堪憋出一句话来——叫他“公子”实在不妥贴，叫“小哥”又太轻佻，最后只好勉强以“您”代称。
车夫淡淡回一句：“免贵姓程。”
“陈？”路旁有条浑身乌黑的小狗大声吠叫，颠簸间，苏言没有听清他的话。
“程，路程的程。”
“程……”
“叫我程路便是。”
“这样啊……”苏言想起刚才他用“路程”这个词介绍自己的姓氏，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车夫很年轻，相貌不说俊朗，倒也长得端正，光是那气质，就不像是赶车的人，倒像是出自哪个名门望族。
程路显然十分不满陈懿的举动，不愿同她多说什么。几次挑起话题未果，苏言只好闷闷闭上了嘴，一边等人出来一边在心里狠骂陈懿——他不要脸就算了，还要拉上我跟他一起不要脸吗？
待马车在一个大院的门前停下，陈懿才和车里那人说笑着走出车厢来。不同于地上豪门家的红砖黄瓦，这大院外貌倒是朴素，高墙刷着白色的涂料，屋瓦是也是普通烧制的青瓦片，两扇大门倒是刷成了红色的，却不是张扬的大红色，而是掺了赭石的深红色。除此之外，院外院内也没几个下人，更别说妻妾成群了。看来这院主，也是个简明之人。
“介绍一下，这是陈家四小姐，苏言。这是地下城城主的亲侄，郑泽。”
“郑少主好。”苏言行礼问候道。
眼前被称作“郑泽”的青年对她点头，微微一笑。他身着红丝金底的虎袍，绾着乌纱高帽，赤色的腰带上佩了一柄十分漂亮的剑，剑鞘上“心源”二字刻得清清楚楚。郑泽微笑时眉眼弯弯，平添了几分亲切，虽长相并不出众，但颇有一副世家公子哥的风采。
“是这样的，你二哥陈峰没有被叛军抓住。”见无人发声，郑泽便率先开口道。
苏言听后大吃一惊，随后伸手将陈懿一把拽住：“你为何不先告知我？想必你早就知晓此事了吧？”
“别急嘛。”陈懿费劲地从苏言手里夺回自己的衣领，示意她好好听南宫泽说话。
郑泽见苏言安静下来，继续说道：“陈峰在陈墨那里，本来是计划去救陈温的，但是你们抢先一步把人救出了，若是他们再闯军营的话，肯定会有危险。从这里到陈墨所在地，快马加鞭需要三天，可他们预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那怎么办？”苏言眉头紧锁，问道。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陈懿夺回衣袖未果，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郑泽是整个地下城最出色的驯兽师。”
苏言松开了陈懿的袖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我是最后一代懂百兽语的驯兽师。”郑泽仿佛对苏言的反应司空见惯，并没有感到不快。
苏言瞬间对这个文文弱弱的“公子哥”改变了看法。驯兽师，举国上下也不超过三个！据她所知，当朝帝王手下有一位擅长驯大型兽类的驯兽师，汴下有一个擅长驯飞禽的驯兽师，两位都已经是耄耋老人。而最后一位，在七年前与邻国的一场战役中一鸣惊人以后，便杳无音讯。
而这个郑泽，不过而立之年。
“莫要站在外面说话了，进来坐。”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苏言抬头一看，一位身着锦衣，身材窈窕的少妇走出院来。
“在下代号为隐，见过少主夫人。”陈懿抱拳行礼，苏言见他这样恭敬，十分奇怪，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陈懿端端正正地行礼？
“不必多礼，都进来吧。”被称作“少主夫人”的少妇笑着对两人点头，随后跟着一行人进了大院。
“你吃错药了？”苏言走在陈懿之后，小声问他。
“嘘。回头再说。”陈懿转头对她做暗暗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再次跟郑泽聊起来了。
就在苏言忿忿不平之时，少主夫人叫住了她：“姑娘，我们郑家有规矩，待客时妇女与孩童均需前往偏室。随我来。”
苏言心中暗道友好大户人家的繁文缛节真是不少——原来在陈府就是男女分室待客。
她跟着少主夫人前往偏室。拉开竹木门，眼前素雅的房间令苏言眼前一亮。堂前一道屏风上是地下城的壮观景色，其手法一看就是名家所绘，桦木制的书架上摆着彩瓷的花瓶与册册古籍。丫鬟引领苏言坐到檀木大桌前，为她倒了一碗清茶。
少主夫人也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碗小口啜饮片刻，对苏言说道：“姑娘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便好，不必拘束。还有，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唤我‘言’便是。”苏言答道，勉强抿了一口茶水。她不喜清苦之食，自然不爱清茶，桌上也都是些味道极素的点心，看来主人不备甜食。原来因为她的口味，陈府中常备桂花糖，刘叔汉会用桂花糖做各式各样的甜品……想到这里，苏言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有什么烦心事吗？”少主夫人将她从思绪中带回。苏言摇头，表示自己并无烦心之事。
“那就好。另外，我从未见隐带女人来地下城。你是他的……”
“他算是我的恩人，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苏言答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与我有关，所以带我来。这点，夫人想必已经听说了。”
“哎，这样啊……我还以为隐这个家伙终于有家室了呢。”少主夫人托腮，笑眼盈盈地看着苏言。
“不，不是的！他性格那样差，是找不到妻室的！”苏言连连摆手，却不料一抹嫣红悄然爬上她的耳尖。
“不要这么说嘛。他长得不丑，口袋里也不乏银两，身手也不错。虽然他不常来地下城，但这里不少女孩子都倾慕于他呢。”少主夫人调侃道，放下了手中的彩瓷碗，“不过你放心，他很负责的。”
“诶？不，不是……夫人，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要夫人夫人地叫了，我的名字是曲兰笙。”曲兰笙笑着将点心推到苏言面前，为她介绍地下城的现况。
就在一墙之隔的主室，郑泽打了个响指，随后一只小隼从窗外扑啦啦地飞进来，它飞得虽快，却没有撞到任何东西。郑泽笑问：“这个怎么样？”
“半天之内能送到梁城吗？”陈懿问道。
“这是我们这里飞得最快的飞禽了。”郑泽解释道。
陈懿看着这只娇小的隼，斟酌片刻，开口道：“麻烦你了。”
“这隼本是狩猎用的，现在给你送信，真是大材小用。”郑泽开玩笑般拍了拍陈懿的肩膀，然后起身接过他手中塞着信件的小瓶，扔给了小隼。小隼伸爪一抓，接过小瓶，随后飞出了窗。
郑泽得意地拍拍手，转身对陈懿说道：“报酬就免了，我可不敢要‘隐’的银子。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