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说，这世上最好的伪装就是人皮，因此，妖儿格子铺从不做人类的生意。
“絮儿，有客上门。”
“是，师父。”应了声，慕容絮儿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忆坊”走出，穿过回廊，直达古朴精致的宅邸正门。
院内种有桃树，只可惜，正值冬季，空有满院的枝桠，不见芬芳，故显得有些清冷。
她拂去门环上的积雪，开门向外张望。果不其然，一道身影立于门，只是全身隐于雾中，唯能瞧得见个模糊的轮廓。
“公子，您是要买记忆还是卖记忆？”慕容絮儿笑的甚是俏皮可爱。即使藏于雾中，分辨男女这点能力，她跟在师父身边几百年也是有的。
“吾……来要回记忆，劳烦姑娘归还于我。”来者声音听上去颇为儒雅。
“公子是替人来取记忆？”她让开身子，请那人进来。他们的铺子开在并不繁华的街道，人流也并不多，可这毕竟还是有人路过，这人身环浓雾的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可不是要吓坏了人？
那人也一闪身进入门内，他每一动，四周那缥缈的雾便晃动一番，似乎下一秒，那雾便散去了。
“以何物件封印？”她依旧笑着。
“红翠滴珠凤头金步摇。”
“那请移步正厅，我这就给您取来。”慕容絮儿正想为他引路，但被婉拒。
“不必，吾在此等候就好。”他一步未动，如一尊石像。
“那就烦请在此等候。”点了点头，她再次向着“忆坊”的方向走去，但这回，她加快了步伐。
一路上，她都在歪着脑袋思索这个名字，奈何到达了目的地后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她情不自禁低声嘟囔着：“师父竟也记得住如此多的名字！”
不错，买记忆，卖记忆，这就是他们妖儿格子铺做的生意。而现在慕容絮儿眼前的“忆坊”，就是收集妖怪们记忆的地方。
忆坊，一个三层的阁楼以及一个地下室。排排楠木架子陈列整齐，每一层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盒，皆雕刻着螭龙花纹，活灵活现。每个盒子的正下方，都对应着小篆书写的物件名。古色古香的小楼，再配上有凝神静气作用的香料，平添了一分宁静。
忆坊第三层的架子尽头，放着一方千年玄冰打造的冰棺。那冰棺绝对称得上极品，上面的纹路刻画极其细致，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芒。冰棺中的人儿着一身墨袍，但或许是由于冰棺的材料，并不能看得清那人的脸，只晓得是个男子。
她曾出于好奇问过师父，那冰棺中的人是谁，可师父仅回她一句“一个凡人罢了”，那以后，她倒也没再去问。
这般珍贵的冰棺，现在却被慕容絮儿当作桌子来用，摆上了厚厚的书。倒不是她暴殄天物，而是它有一奇效：夏日在此，人颇觉凉爽，而换作冬日里，在它旁边，竟温暖如春。当真一奇物！
她趴在冰棺上，翻看着一沓厚厚的名册，找了好一会儿，她才好容易才寻到了那名字，在千万个盒子中取出了步摇。她尽可能加快脚步，因为外面候着的那位恐怕仅仅剩了一缕残魂，不得已之下才以浓雾作为掩饰，现下能撑到几时还是个未知。
再次回到门前，只见那人依旧如石像般立在那儿，她心下才悄悄松了口气。
“给。”
那人伸手接过，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可却近乎透明！看得人没由来的心疼。“请问姑娘，吾如何才能恢复她的记忆？”
慕容絮儿盈盈一笑，答道：“只需将这步摇放于想要归还者的枕边即可，一觉过后，记忆可顺利归还。”
“多谢姑娘！”那人深深一拜，须臾间，浓雾散去，那人的身影也不见了，仿佛刚刚只是一梦罢了。
“唉。”她轻叹一声，也不知这又是怎样一出悲欢离合。
“还回去了？”出尘的声音突兀响起。一男子静静立于树下，面庞看上去与她的年龄相差无几，如谪仙般淡雅出尘的气质却令人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一个疏忽毁了这倾世之作。
“回师父，还回去了。”慕容絮儿还看着那人原先站立的地方，终究忍不住问，“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遗忘的痛苦记忆，怎得还想要再次记起？”
他轻轻勾了下嘴角，只这一个动作已经足以令日月星辰为之失色，“也许时间久了，就看明白了吧。”
慕容絮儿这才明白，为何每次抽出记忆，师父总是赠予来卖记忆的妖怪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若是妖怪们后了悔，直接摔碎玉，他们便可知晓，也会把记忆归还。
“絮儿。”那出尘的声音忽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师父？”她等待着他的吩咐。
“若是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莫要卖掉你的记忆。”他的声音几乎不可闻，更像是喃喃自语。
“师父，您刚刚说什么？”她眼中是深深的迷茫，显然并未听清他刚刚的话。
“无事。”拂袖，离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