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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余路还要走多久

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

  

滂沱大雨把港城这座死气沉沉的南方小城市浸泡得愈发地臃肿起来。

然而到底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连住在城里的人也大多这么认为。

今夜是没有晚月的温柔轻抚的,然而港城这个年幼无知的孩童却犹然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它肆无忌惮地在寂寥的午夜里打着轰隆隆的呼噜声,歪头时重重地把头枕在了那些被惊醒的人们格外脆弱的肩头上。

数盏手电筒射出的刺目白光直直打在陆迟舟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他双眸紧闭,呼吸微弱,安静地沉睡在冰冷的雨夜中,活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猛烈的恐惧如同一座阴森森的树林,咄咄逼人地把我们围在里面封锁了起来。街坊邻居焦急担忧的呼救声和我痛苦绝望的哭喊声,都没能唤醒他半分。

我多害怕他一脚踩空,掉进那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里,就再也醒不过来爬不出来了。

深夜里喝了点红酒的陆阿姨却是所有慌乱的人之中最为清醒的那个。她把心底处那丝足以把她吞没的巨大恐慌死死地压了下来,颤抖着双手连夜开车把陆迟舟送往城里的大医院。

我想陆阿姨那时候大抵是怨恨我的。

尽管她一言不发,可她当时望着我的眼神,却悄然添上了一层忧伤而犀利的薄雾。

她是该怨恨我的。如果不是我,陆迟舟也不会险些丧命。

后来我才知道,陆迟舟那天晚上本来是打着伞出门去接晚归的陆阿姨的,可他却撞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我家。

他猛然想起我母亲不久前独自出了门,屋里现在或许只有我一个人……

他说那一瞬间,他的灵魂好似抽丝般悸动了一下。来不及考虑太多,他急忙绕到屋后,想方设法撬开了杂物间那个尚留一丝缝隙的窗户,然后奋不顾身地冲了进来,拉起我的手与恶灵周旋,与生死展开较量。

我记得真切,他被医生从手术室里面推出来的时候,受到极大创伤的头部被缝了好几针。

还有他那条被利器划了好长一条疤痕的白净手臂,也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我知晓那是什么利器留下来的残忍痕迹。我知晓,到底是我毁了他……

后来我总是忍不住在心里面指责自己,如果我当时没那么懦弱就好了,如果我当时再努力跑快一点就好了……

我心中自觉承载着过量的愧疚与苦痛,终归不敢直视她,在她面前显得尤甚小心翼翼。

而对于陆迟舟,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把心底那一股最纯净的喜欢,转变成寥寥几语便可说尽的感动和愧疚。

我宁可偷偷在心里面,把他当成我最崇高的信仰。

若问我神明为何物,我只知道,除却他,仍是他。

他是我最勇敢的盖世英雄,往后余生将长存在我昏暗的记忆深处里,熠熠生辉。

他穿梭过漫长无边的黑夜踏光前来,毅然打碎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荒唐梦,慷慨地把他年少时最大的孤勇都给了我。

可如果早知道后来的他,会因为我而如此痛苦,我当初一定狠狠逃离。

一定拼了命似的强迫自己逃离……

我会宁愿他从来不是我的盖世英雄,而仅仅只是一个干净健康的白衣少年,平安喜乐,安稳度余生。

我想,我怕是到死也忘不了那一晚,渺茫的希望在绝望的夹缝里艰难却顽强地穿行。

黎明的曙光终是被孤傲的少年紧紧地握在了手掌心里。

听说那个如同恶灵一般凶狠残忍的小偷,原先是大院里面某个手脚本就不太干净的小混混,最近因为欠了巨额赌债被人追杀,所以才盯上了父亲时常不归家的我们家。

听说他在偏远的小村落里躲了几天,才被抓进了监狱。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如此地幸运,大概是的。否则那个躺在雨夜里,活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就该是我了。

可我深知,这次惊险万分的死里逃生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左手脱臼,还有午夜梦回时分那无休止的高空坠落感,以及荆棘伸进灵魂深处切割绞杀的痛楚。

也只不过是还活着罢了。

我的赌鬼父亲啊,也在那天晚上,因为在麻将桌上出老千,硬生生被他们残忍地打瘸了一条腿。

母亲大半生的存款都拿出来给父亲动了手术,可医药费和住院费却仍是差了一大截。

母亲悄然褪去了脸上的优雅端庄,转而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憔悴表情,挨家挨户去找别人借钱。

我怯懦地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受尽别人的冷嘲热讽。尽管心中有满腔的愤怒,却也无能为力。

我又能怎么样呢?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迫切地想要长大……以为长大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了。

可后来我长大了,却又发了疯似的想要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人,总是这样子。

总是不知道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事物,而去羡慕别人或许已经厌倦的。

那天晚上之后,大院里的人好像才真正开始有了危机感,眼里竟默契地多了一分戒备的光芒。他们,包括已经一穷二白的我们家,都急切地在阳台上装上防盗窗,在窗户上装上防盗网。

它们整齐有序地把清澈的天空割裂成一块块平整的方格子,筑起一道又一道冷漠的围墙,隔开了所有曾经的热情。

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一夜间,变得异样而陌生。

十二月的洪流载着歇斯底里的争吵声和万般苦痛的泪水,浑浑噩噩地抵达漫长且难熬的二零一零年。

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我原以为没有人还会记得新年的第一天是我的生日,连我自己好像也已经忘了。

然而陆迟舟却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坐在纯白的病床上,吃力地抱着他的原木吉他,给蹲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的我弹了一首简单的生日歌。

他倾身过来,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抹去我眼角的泪水,然后往我小小的手心里放了一把红豆味的大白兔奶糖。

“小不点,生日快乐……”他唱着时光深处里的歌,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却足以治愈世间万物的温暖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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