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音然的咳嗽声渐渐平息，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秦安信依旧坐在床榻上，凝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地上有已经干涸的血渍，还有被打碎的桌椅花盆，那是刚才激烈打斗后留下的证据。而那个倒下的屏风旁的木桶里，是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她又经历了什么？
秦安信双手紧握，手背的青筋凸起。嘴唇不自觉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杜音然目光呆滞地坐在木桶里，四肢百骸传来的凉意将她的理智拉回，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里极速地回放着，一遍又一遍。她的眼睛凝视着木桶上沾上的一片玫瑰花瓣，想要借此转移那不断升腾起的恐慌害怕，可是脑袋思绪纷乱，只记得秦安信说的那句话，眼泪便没完没了地坠落，融入水里。
紧紧地咬着嘴唇，杜音然丝毫不觉得痛，因为只有这样，心才可以变得麻木。麻木了，便不会痛。
约摸一炷香以后，秦安信还是没有听到杜音然那边传来一点声音。有些担忧地起身向她走近，只看到她直直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的柔弱。
“安信，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一步之遥，杜音然平静的声音，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真的没事了？”轻咳一声，秦安信收回原本要碰到她肩膀的手，像是确认地询问道。
“嗯，没事了。你快走吧，我要换衣服了。”杜音然语调轻快地说道，微微动了动身体，一阵轻微的水声在静谧的空间响起，打破了着尴尬的氛围，“还是，你想看我换衣服？”杜音然侧过脸，睫毛轻颤，嘴角带着一丝娇笑，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调侃。
“谁爱看谁看。”秦安信一拂袖，沉着脸转身离去。
听到关门声，杜音然动了动冻僵的双腿，双手掬起一捧水用力地往脸上泼去，使劲地搓了搓脸，仿佛要搓掉一层皮一样，最后干脆直接把脸浸入水里，两手不停地揉搓着整张脸，还有脖颈。仿佛上面沾上了脏东西一般。
直到整张脸已经发热到麻木的状态，杜音然才摆手。她双手扶着木桶，艰难地站起身，然后蹒跚地跨出木桶，动作僵硬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慢慢地穿上。
她和衣躺在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紧，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水顺着发丝滑进被褥里，滑进她的身体里。
杜音然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榻的顶上，嘴角一弯眼泪奔腾而下，顺着眼角没入发间，和着水滴滑进被褥里。
妓女……吗？
心一阵绞痛，杜音然紧紧地捂住胸口，想起十六岁的秦安信第一次见到孟月时，在她面前夸赞孟月是误入凡尘的仙女。
十二年的情谊，却抵不过孟月的一个回眸。
翌日。
原本沉静的柳州像是炸开了锅，街上人人都在谈论那个采花大盗。传言昨夜那淫贼想要轻薄的女子是江湖高手，所以那淫贼不仅没有偷香成功，反而断了手脚。也有传言称，那淫贼的手脚是被女子的丈夫打断的。总之那使得全柳州人心惶惶的采花大盗被抓住了，让整个柳州陷入了欢庆的状态。
而在柳州城城门，两辆马车却缓缓地驶出了热闹的的柳州。
秦安信坐在空旷的马车里，看着眼前摆好的棋盘，内心一阵烦躁。
昨夜一夜无眠，原本该很困，可他却精神得不得了。早上想要问问杜音然有没有事，可话到嘴边依旧没有问出口。害怕会引起她不好的回忆。
而她呢，依旧只是对着他笑。笑容依旧，满面春风。他想着兴许她比他想象得要更加坚强。
而在搭乘马车时，她选择了和白芷搭乘一辆。他应该高兴才对，终于不用面对她，面对这个心机深沉设计毁他一生幸福的女子了，可他心里却该死的介意。
所以此刻，他只能陷入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里，独自烦躁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安信下令原地休息。
坐在大树的树干下，秦安信一边吃着东西，眼神却时不时地向杜音然那边的马车投去。
“阿瑞，去请少夫人下来。”喝了一口水，秦安信沉着声音下令。
“是。”阿瑞从地上起身，然后拱拱手，向着那紧闭着门帘的马车走去，“少夫人，少爷请你下来一同用膳。”阿瑞再次拱手，虽然里面的人并看不到。
“小姐她已经吃好了，现在正在休息。麻烦你跟少爷禀告一下。”白芷的声音透过门帘传来，阿瑞挠了挠头，正准备回去向秦安信禀告一声，却见一道人影快速地闪过，马车的门帘便被掀开。
“杜音然，你到底在做……什么？”秦安信原本有些怒气的脸，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语调陡然一转。
杜音然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无神地看着秦安信。她的脸色纯白如纸，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了，双唇毫无血色地紧抿在一起。在看到他时，还是习惯性地扬起嘴角，扯起一抹浅笑。
看着她虚弱的笑容，秦安信的怒火却再次被挑起。
“给我下来。”冷着声音，直直地站着，沉着声音命令道。
“好。”杜音然嘶哑的声音有些微弱，扶着白芷伸来的手起身，然后踩着阿瑞步在马车旁的木凳下了马车。
身形微微一晃，秦安信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顺势抬手想要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她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我没事。”撇过头，杜音然不去看他。
“杜音然，你要不要照下镜子看看，再给我逞强说你没事。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还要假装没事。你知道你到底干什么吗？”秦安信靠近一步，盯着她发白的侧脸，咬牙切齿道，“还是说，你是故意这样，想要博得我的怜惜是吗？那么估计你打错算盘了，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毕竟在你眼中我与风尘女子无异啊……咳咳……”杜音然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尖锐地刺入手心，仿若只有这样，才可以抵挡住心里那又急又快的抽痛。一阵咳嗽翻腾而上，杜音然捂着嘴想要阻止自己无休止的咳嗽，眼泪却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上。
真糟糕，在他面前落泪了。杜音然想着转给身背对着秦安信，不让他看到流泪的她，因为他说过笑起来的女子最美。
“音然……”仿佛过了很久，秦安信才从刚才杜音然的话语中回过神来，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失神地呢喃着。
“有白芷照顾我，秦少爷大可放心，我不会劳烦你的。”杜音然抬脚踏上木凳上，身形一歪，直直地向一旁倒去。秦安信展臂一捞，将她捞回怀里。
“阿旭，驾车去最近的村落。”抱着杜音然钻入马车，秦安信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焦急。
阿旭立马跳上马车，驾着马车奔腾而去，留下白芷阿瑞还有其他两个随从面面相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