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褐色头发留着小胡须的欧美男子准时出现在高台上，他在上面唯一的动作便是看了一眼手上那只墨黑色的手表。
远远看去也不清楚手表是什么牌子，只能感受到设计者对极简主义的巅峰推崇。
7点35分，入口关闭。姗姗来迟的学生被阻拦在广场之外。此时缪大的广场中只有七八百人，还不足A类学员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现在开始A院讲话。”高台上的男子发言，我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右耳上挂着耳麦和麦克风，由于颜色的原因误让人以为是头发：“我叫戴森·安德烈斯，上一任美利坚区SEAL大队长，现隶属于浥特兰，是你们的校长。”
“本来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戴森语气嘲讽，他的语调开始上昂：“不过我没想到你们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你们的聪明人只有这么点人吗？”
他的话通过四面八方的音响回荡，这片地域安静下来，空气沉重地压在我头顶。很安静，或许是因为内疚和自卑，或许是出于聪明人的打算根本就没准备当什么出头鸟。
“你们让我很失望。”戴森继续缓缓地说，“仅有五分钟的路程，我还大发慈悲多给了了你们五分钟，仅有不到10%的人完成了任务。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他妈是来干什么的！”
“至于完成了任务的小可爱们，他们会得到额外的800学分。至于你们……”
他暴喝起来：“你们就是一群蠢货！虽然我不指望你们能成为特种部队，可你们基本没人意识到你们手上的情报是有误的！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是抱着特种兵的念头来的，但是你现在连一张地图都分辨不清楚你还指望以后干个屁！”
“现在，如果你只是那种尤其幸运的、脑子里都是幻想的军迷、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超级英雄的蠢货，或者说只是来镀一层金的人，那你可以打道回府了。机场上现在还有一架运输机在等你们。”
“当然为了照顾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们会和所有人说你们只是因为没有通过二次测试而返回的。我们还是很仁慈的。”
他脸上露出那种冷冷的、嘲讽的笑，像眼镜蛇，你无从知晓他究竟是把你当做猎物还是连猎物都够不上的爬虫。底下所有人鸦雀无声，但是站岗军人的冷峻和学生之间的仿徨形成鲜明对比。我看看周围人倒是觉得无所谓，能过一天是一天。或许这是我和这里这些人最本质的区别，他们每个人都有来这里的目的，可我呢？
一瞬间我站在雾里，周围满是迷茫。
但戴森明显没有给我再迷茫下去的时间。摩托罗拉标志性的“咕噜噜 咕噜噜”手机铃声响起，在那声“hello moto”过后戴森把老式手机掏出表演一样慢慢放到麦克风的旁边。
“这老头来装逼的吧，迟早装成傻#。”季凌嘟哝一句。周围有几个人还是没忍住扭过头来看他，同声翻译标准地告诉了他们这句优美的华夏话的意义。
“67.”几秒后响起一个数字，电话挂断。
“67个人。”戴森顺手把摩托罗拉丢下高台，“很荣幸，你们在开学的1小时27分钟失去了67个可能在将来把你们害死的同学，对于我来说我可以少教67个蠢货。”
四下不少人感到惊讶：“啊？”
“我的手下报告，”戴森继续着他的演讲，“一共67个人没有对这次任务采取任何有效行为。是的，就算你们不合格，但是你们至少对这次任务付出了行动而非像那67个傻子一样一无是处。所以，恭喜你们，你们现在无论是在广场内还是在广场外的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属于A院的一员了。”
“现在，你们就要以军人的身份来要求自己。你们的第一要求是尽全力完成任务。”他的眼睛朝下方扫了一眼，“如果说那位同学对于这个要求还有疑虑的话，我不介意把你送回你来的那架飞机。”
见没有人作出反应后戴森略有些许满意地点了点头：“OK，那看起来剩下来的人没有和那些蠢货一样自以为是。那么接下来开始记住第二点。永远保持你的机智和疑虑。”
“我知道很多人对这场考核不服气，在未来的战场上服不服气永远是最没用的。你们中的绝大部分可能会想：对，如果我反应快一点，运气好一点，速度快一点我一样可以完成任务。我高兴于你们犯这个错误是在浥特兰而不是在战场上。如果有这么一天你们绝不会见到我在这里和你们讲话而是敌人的特种部队。”
“今天，所有与你们可以交流的工作人员都是你们的教员。如果在战场上你们会遭遇与这更残酷的一切：你们的机降点会有敌人，冲进去的房屋没有人质只有炸药，你的队友有叛徒。。。不要质疑这些话的真实性，我全都经历过，你们的老师也经历过。”
“所以，记住我接下来这些话：
第一条,你不是超人;
第二条,如果一个愚蠢的方法有效,那它就不是愚蠢的方法;
第三条,不要太显眼,因为那样会引人攻击;
第四条,别和比你勇敢的家伙待在一个掩体里;
第五条,别忘了你手上的武器是由出价最低的承包商制造的;
第六条,如果你的攻击很顺利,那你一定是中了圈套;
第七条,没有任何计划能在遇敌后继续执行;
第八条,所有5秒的手榴弹的引线都会在3秒内烧完;
第九条,装成无关紧要的人,因为敌人的弹药可能不够了;
第十条,那支你不加注意的敌军部队其实是攻击的主力;
第十一条,重要的事总是简单的;
第十二条,简单的事总是难做的;
第十三条,好走的路总会被布上雷;
第十四条,如果你除了敌人什么都不缺,那你一定在交战中;
第十五条,飞来的子弹有优先通过权;
第十六条，如果敌人在你的射程内,别忘了你也在他的射程内;
第十七条,要一起用才能生效的设备通常不会一起运来;
第十八条，无线电总会在你急需火力支援时断掉;
第十九条，你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让你挨枪子儿----什么都不做也一样;
第二十条,唯一比敌方炮火还精确的是友军的炮火;
第二十一条,专业士兵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但世上却充满了业余玩家;
第二十二条,当两军都觉得自己愉快时,那他们可能都是对的。”
“所以祝你们在以后成为战争机器，一种可以时刻保持理智和杀戮的战争机器，我的学生们。”戴森轻轻说。
——很多年以后，我才得以自己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机器代表着标准的理智和自律，其和杀戮本身又互相冲突。而唯一可以将两者平衡在一起的东西有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原则。
在这个没有规则与道德的世界，唯一可以控制你自己的只有那根悬在你心里的细线。或许每个人都可以去对着一个面目凶恶的手持武器的男子扣下扳机，但是如果是女人呢？小孩呢？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洪七公一样对着裘千仞怒吼出：“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这是一种洒脱，我不是洪七公，不是大侠，只是一个普通人。同样是在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我应该羡慕那些大侠，而是那些大侠应该羡慕我。
“那该讲的话都讲完了，现在开始说注意事项。一，不管你们今后训练了几年，一旦发生战事你们都要第一时间赶往战场；二，你们每年淘汰的人数就是第二年的录取人数，外面可是有不少人指望着你们；三，你们的学分有什么用会有专门的说明文件；四，退学在教务处。”
留下一句解散后，他消失在高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