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直走上二楼，在最靠里的那个房间门口驻足。
房门紧闭着，似乎在告诉来者，它的主人现在心情不佳。
我犹豫了一下，准备敲门的手抬起，，放下，又重新抬起。
我轻轻地叩了两下门。
『那个，是我，她们都走了。』
我怕妹妹已经早早睡了，不敢太大声地说话，特意把声音压低。
房间里并没有立刻传来回应，石沉大海般寂静。
我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房间内依旧没有动静。
应该是睡着了吧，毕竟这么晚了。
我也是时候去睡觉了啊。
我用力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平时我对自己都要求都很严格，很少做这种放松的行为，但毕竟今天实在太累了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那，睡觉去了。
……
一通洗漱后，我浑身清爽地躺在软乎乎的床上，空调也已经调到了我最喜欢的24度，一切都那么惬意。
我在床上再次伸展了下四肢，侧身倒在枕头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
……
我睁开眼，看到无数光影，无数的画面碎片在我眼前斑斓，闪烁，最后慢慢，慢慢的混杂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看不到任何东西，随即无声的炸开。
原先五彩斓斓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白色。
它不是那种纯洁，干净的，能让人一眼想到美好和神圣的圣洁白。
而是混沌的，斑驳的，仿佛有无数杂质参杂在其中，肮脏不堪，给人的感觉，只有厌恶，和不详。
而我，就站在这一团混浊白色的正中央，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托着，明明没有任何可供落脚的地方，却站得和平地一样稳，脚底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并不是平时看惯的，少年纤细白皙的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虽然稚嫩，但依稀可以看出经历岁月之多的手，每一条掌纹里，都藏着岁月的痕迹。
这很明显是我上一世融合自身为天地大道前，尚为人体时的手。
于此同时，海量的记忆也重新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无一例外，全是我前世的记忆。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站在这个空间的我，是真真正正的，上一世修道世界的我。
相比我的长相，应该也从这一世的少年，变回了上一世的模样吧。
我心中无限诧异，试着活动了下手指，实实在在的触感，毫无半点虚假掺杂，真实得不像一个单纯的梦境。
『第一次来到这里，你多少有点惊讶。』
就在我观察身体的时候，一句揶揄的调笑，打断了我的试探行为。
我把目光投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随后瞳仁微微一缩。
在不明白色物体的上方，有一坨液状物，正以一种很恶心的方式，缓慢蠕动着，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挤成一团不规则球体，在尸体上爬动一样。
白色的「蛆虫」蠕动着，纠缠着，最后挤出了一个像是十几岁岁少年的人。
至于人的样貌，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可是看着这张脸整整18年。
一头漆黑如墨的中短发，五官清秀好看，身材修长，整体线条偏柔和，没有太多肌肉的棱角，倒更像是女孩子的身体，眼瞳漆黑深邃。
那……是这一世的我。
见到他的瞬间，我的心里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触，我隐隐能感觉到，自己与他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着「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感觉如何?』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露出意义不明的笑。
说实话，被「自己」这样盯着，纵使我心再大，都还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 这么近距离地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自己的样貌，倒也挺难得的。
抱着这个念头，我一个大跨步，走到他身前，身体前倾，尽可能减少我们之间的距离，手摸着下巴，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干，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这回轮到他不自在了，蹙着眉，满脸别扭，斜睨着我。
『哎呀，虽然说别人一直都夸我长的不错，但要从第三视角来看的话，也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可能一直喊你为「我」吧？』
我直起身板，站在他身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面对的这个「我」，见我如此混不吝，再次笑了。
这次的笑，没有之前的故作神秘，而多了几分明目张胆的敌意。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明明自己才是个外来者，却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架子。不过，从第三方角度来看，我确实也是你，你喊我「泠月」也是可以的。』
我一挑眉毛。
『你也叫泠月?哎呀呀，这可不行啊，撞名可是一件相当晦气的事情，不行，我得给你想个别的名字。』
『不必了，喊我泠月也是可以的，我不在意那些。』
「泠月」轻轻一笑，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把古香古韵的折扇，啪的一下展开扇面，慢慢地扇了起来。
『是吗……你不在意这些啊。』我伸出手，向「泠月」讨要扇子，他看起来有些讶异我的行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合上扇子，递给我。
我接过扇子，用折扇的边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转头看向「泠月」:
『那么，称呼别人为「外来者」的「本尊」，你到底是谁呢？』
那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
『是啊，我……是谁呢？是你缺失的人性?还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的存在实在是太模糊了，太多东西搅拌在一起，连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
『我到底是谁?』
『我为何存在于此?』
『我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
「泠月」仰起头，呆呆地望着浊白色的空间上方，墨色眼瞳里写满了迷茫。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也有点不是滋味，据他所说，他很有可能是我遗失已久的人性面，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这让我很难不对他抱有亲切感。
说到底，无论他是我的人性面，还是身体的原主人，源头都在我身上。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 正打算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
就在这时，「泠月」的眼眸瞬间变成鲜红的血色，整个人骤然暴起，一下子把毫无防备的我扑倒在地，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颈，力道大得仿佛可以直接捏碎我的咽喉。
我反应慢了一拍，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地想要拉开那如同铁钳一样的手掌，可惜收效甚微。
『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卑劣的偷窃者。』
「泠月」，压在我身上，居高临下地怒视着我，血红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终于让我抓到你松懈的时候了，该死的东西！！』
『你身上的一切，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从我这里窃取的！！！这一切本就是全是我的！！！都是我的原属物！！』
『你遇到的所有人，昕奈，林泠星，陈浠然……他们根本不属于你！你只不过是个窃贼，一个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卑劣，永世都只配死在灰暗中的人！！凭什么?！凭什么拥有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可以代替我，冠冕堂皇地生活在阳光下?！有什么权利来享受本属于我的人生?！』
『栀莞……在原本的命运中，她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邂逅，相识，一点一点相恋，扶持彼此走完余生……如同所有美好的爱情故事一样……』
『这些！全部！都是！我的！』
『可现在，全被你这个死不足惜的东西搅混了，甚至还要抢走这份感情！！』
『真让人恶心得想吐！』
『像你这样，本该死掉变成灰烬的人，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在棺材里腐朽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侵占本属于别人的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乖乖认命去死呢?！』
『我才是，我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我才是本可以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人！！！』
『你就不能安分点去死吗！！！』
「泠月」，姑且还是叫他「泠月」，他出奇地愤怒，眼珠布满血丝，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般，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整个空间似乎都因为他的怒火，而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平静的池塘，泛起巨大的涟漪。
我被掐住脖颈，呼吸极其困难，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整个肺部都快要炸了，正极力地向大脑发送求救信号。
我被他这样压在地上，大脑因极度缺氧而昏沉，神话中的死神似乎就在我的眼前，狞笑着朝我挥手。
就在这种关头，我的脑子，偏偏还在思考着一些奇怪的念头。
我异常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位被怒火冲昏了的头脑的家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现在的他，无疑是图穷匕见，彻底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可为什么，之前他与我些许联系，瞬间消失不见，无论我怎么感知，都毫无反应。
而且，虽然他看上去很愤怒，可他手却在微微颤抖，明明可以一把捏死我，他却好像在试探，在试探着什么。
在他愤怒的背后，更深一层的，趋势他做出这种行为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他在害怕什么?
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正占据绝对的优势，只要这个姿势再持续一会，我就必死无疑。
那他在害怕什么?
难道说，我有什么地方，会让他感受到威胁吗？
这个空间，说到底应该也还是属于我内心世界的一个映射，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空间的密切联系。
如果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害怕我发现这个空间的真相，那么一切可疑的地方就都说的通了。
理论成立，开始尝试。
在几次极为隐蔽的尝试后，结果和我猜测的如出一撤，这个空间果然是我内心的另一种表现，只不过是个稍大一点的梦境，空间内的一切都可以被我随心掌控。
那么，该换位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泰然自若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