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看出了赵公子在面无表情之下眼眸里蕴含着噬人的怒意。
但纵使小桃如何劝说，她还是不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脑子里少了一根筋，亦或者是她高傲的虚荣心压住了死亡的恐惧。她并未觉得自己比赵公子这个赘婿低贱，她不跪。
“小桃，你起来，别跪着，起来。”石竹流着泪却满脸倔强，丝毫没有要向嬴臻服软的样子。
可惜，客观事实并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在这个府里，赵公子是主，石姑娘是奴，小桃更是身份低卑的小奴，紧紧拉着石姐姐的手哀求她跪下。
在晋国，主人有惩罚奴婢的权利，甚至可以打死奴婢，而奴婢却连反驳的权利和机会都没有，因为在晋国礼教中，奴婢是“物”，而不是“人”，比牲口强不到哪去，只不过能吐人言，能干人事罢了。若奴婢顶撞主人或主母，主人可将其拿送官衙，打板子、上夹棍、下大狱，非把奴婢折腾服了不可。
那奴婢还不服呢？
主人也可以用私刑处置，而不受官府制约。主人打死奴婢，不许偿命，只需花点银子即可。而奴婢别说打死主人，就算是打伤主人，也是死罪。
昨日，大善人赵扬只是让石竹侍候自己而灭灭她“嚣张”的气焰。
今日，灵魂是嬴臻的赵公子可没这种宽容大度。
区区一个丫鬟，还反了天不成？
“好一个不服管教的丫鬟。”嬴臻看着石竹冷淡道。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她看向了小桃，说道：“小桃，你去把府里主事的人喊来。”
小桃脸色惨白，流着泪向嬴臻恳求道：“赵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送石姐姐去官衙，求求您赵公子，赵公子您再给小桃一点时间，小桃会说服石姐姐，让石姐姐给你跪下认错，求求您了赵公子。”
石竹一想到那些犯错而被送去官衙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奴婢，心里就止不住害怕。她也是怕死之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却硬生生压住了死亡的恐惧，贝齿更加用力咬着嘴唇，鲜血溢出后把她的唇瓣染得更加红艳。
在这一抹红艳的对比下，她那一张在本能害怕在而变得惨白的小脸蛋显露出更加明显的恐惧。
“小桃，莫非你也不听在下的？”嬴臻眼神一凝，威严地看着小桃。
小桃哪能承受住嬴臻这种注视，身子害怕得颤抖了起来。
石竹能够感到小桃的害怕，她挡在小桃身前，隔断了嬴臻对小桃的死亡凝视，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道：“小桃她还小不懂事，你要罚就罚我，不必逼她，若你要让我去官衙，那我便如你所愿，亲自去那官衙认罚，这样你开心了吧。”
嬴臻脸色不变，心中暗暗吃惊这丫鬟竟然连死都不怕，难怪如此胆大包天。她虽然有些佩服石竹的不怕死，但是现在石竹可是在与她作对，她自然不会败下阵来。
她大脑转动了一下，平静道：“在下何时说过要送你去官衙，在下要找主事人来，让你了解你有多不服管教，好让主事人明白，在下把你赶出府完全是合情合理。”
女帝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者无父无母的孤女，她们做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为了活命，不然又有几人会心甘情愿做奴婢？所以，她觉得石竹也是这类奴婢，离开府邸也是活不下去。
再之，她想着自己现在变成赵书生了，若是为了以后能够少些麻烦，那么把不听话的、敌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打发走也是明智之举。
他、他要赶走我？
石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嬴臻瞳孔微缩，暗想果然让朕猜到了，这丫鬟离不得府邸。
石竹倒不是离开大将军府活不下去了，而是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赵家，再之跟着赵芸搬到大将军府，一直都是在这个“家”生活。
她早已经把赵芸、芝兰、小桃、小月等人当作自己的家人对待，你要她离开自己的家人，这她万万没想到了，如今被嬴臻一提起，她那股倔强支棱不住了。
她不怕死，她怕无依无靠一个人活着，那真不如让她死。她是战争孤女，虽然亲生父母死去的时候她还很小，但是有些零零散散的画面还是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时刻提醒着她失去家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石竹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已经真正害怕，已经服软，张了张口，想要说出服软的话来。
也就是这时，小月搬来的救兵芝兰到了。
芝兰何时看到石姐姐这副凄惨的可怜模样，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快步跑到石竹身边搂着她，低头看了一眼石姐姐后，抬眸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嬴臻。
在与嬴臻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一直暗暗爱慕着赵公子的芝兰小心脏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这不是赵公子！
一个念头在芝兰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但是当她的眼里布满了嬴臻的脸孔之后，那是她最为熟悉的脸庞，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有一股陌生。
嬴臻自然不可能认识芝兰。她刚开始以为是赵芸，但是下一秒立马自我否定，毕竟统领二十万大军的赵芸怎么可能这么娇弱，还是一身丫鬟装扮。
芝兰本想先向赵公子求情，但是她对上嬴臻的视线后便明白石姐姐不先服软，她如何求情也没有用。
她收回视线看向了怀里微微颤抖着的石姐姐，心疼了一下，想要宽慰她，但是自知此时不合适，努力保持克制道：“石姐姐，别倔强了，快和赵公子认错吧。”
石竹流着泪看了看芝兰，一咬牙离开芝兰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在嬴臻身前，双手微微圈紧，声音沙哑道：“石竹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然石竹已经知道错了，还请赵公子大人大量莫要与石竹计较，饶了石竹吧。”
芝兰、小桃、小月一齐跪下。
芝兰开口道：“赵公子，石姐姐她这人脾气就是有一点倔，但是她本性不坏，在此之前对您也是尽了本分，还请您高抬贵手某要与她太过计较。”
四女跪一男。场面极其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