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被发现了。”
手的主人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不用说，那当然是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没有变成雪之下雪乃的手办，这家旧书店也不是什么可疑之处——在现实世界里，这是根本不需要我来细说的事情。
顺带再回答一下我之前提出的三个问题。
为什么我始终无法在书店里找到姐姐的踪迹？
因为在我找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躲藏。
为什么我能闻到姐姐的味道？
因为她就在我的附近。
明明是开学，为什么这里却没什么学生的身影？
这还用回答吗？
当然是因为现在的学生，几乎不会在旧书店里停息。
“在书店里不要玩捉迷藏啊。”
“可恶...明明就差一点...式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一走过来我就能闻到。”
“咦，骗人，我才没有味道！”
她满脸地不可置信，去闻自己缩回来的手臂。
“是好闻的味道啦...”
“可我什么都没闻到啊？”
“河豚也没有毒死自己啊。”
“这是坏话吧？你分明是在说我坏话吧？”
姐姐不停地追问着我，满脸都写着委屈。
不好，她显然是想抢占道德高地，想要通过误解我的话来转移话题！
于是我赶紧将话题带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在书店玩捉迷藏肯定是你的不对，还害得我这么担心！”
“哼...明明式也在小城外面藏了八年，这是报应啦，是报应！”
她看上去相当不服气的样子，看到这样的她，我意识到得打感情牌才行。
“原来...姐姐你以为我故意要离开小城，故意要离开你的吗？”
“什么？不对...等一下啊式，我没有...”
“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离开后我有多想你？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姐姐！”
嘛...真假参半吧。
梦这个东西非常诡异，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每天”梦见她。
此时的我不过是故作夸张，想要占领道德高地。
果然，在我的攻势之下，姐姐很快就低下头来。
“式，是我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用力过猛了，姐姐看起来真的有些难受的样子。
于是我赶紧伸出手去，轻轻地揪住了她的右脸，向外拉扯起来。
“让我捏捏就原谅你。”
“呃唔唔...”
或许是脸皮太薄吧，明明我用力很轻，她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在书店里不能吵闹哦？”
“唔...”
于是她把嘴巴闭上，吞咽掉声音。
虽说身旁没有人在看着，但这到底还是在外面，所以我只胡乱捏了两秒就迅速放开了手。
随后我们向着书店出口走去，走着的时候姐姐向我递过手来。
“不把我好好拴住的话，可能还会消失也不说定。”
居然敢要挟我？我哪里受过这种气！
“好啊，再藏起来就再捏你。”
我将她的手轻轻拍掉，将脸别了过去。
当我们快走到摆放着鱼缸的区域时，姐姐突然拉了拉我，偷偷地向一旁指去。顺着她食指所指的方向，我看到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正站在鱼缸的前面，他的手掌摊开，手心里是一些小小的圆球状的物体。很像是被人称为“老鼠屎”或是“仙丹”的那种零食。
他看起来像是想把那种东西丢到鱼缸中去。
那个家伙...难道没有看到“请勿投喂”四个字吗？
“式，那些鱼...”
“我知道了。”
虽说是闲事，可既然姐姐在乎，我就不得不管。
“同学，这个鱼不能私自喂的。”
我走上前去，因为我不是很喜欢碰陌生人的肩膀，所以我没有去拍他，只是用着他能听得到的声音进行提醒。
我看到他转过脸来，用眼镜和镜片打量着我。
说实话，我挺害怕他突然说出一句“关你什么事”的。
因为这事确实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他问出口的话我可能会尴尬在原地。
虽然没有关系，可是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还没有正直到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样的话语。
看了我一眼后，他微笑了起来。
“这个是特制的鱼食啦，我跟老板是熟人，喂前有经过同意。”
说完后他叫了一句“茜茜”。
“画中少女”听到声音后看了这里一眼。
“干嘛，白痴？”
“只是叫一叫你。”
“哼，白痴。”
那个女孩肯定觉得自己是被捉弄了，她再次用书蒙上自己的眼睛。
戴眼镜的男孩被骂后笑了笑，对我们说：“看吧。如果不认识你的话，她根本懒得骂你。”
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
可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不会去评价他人的XP。
“对了，你们要喂喂看吗？”
看见我们还站着，戴眼镜的男孩向我们递出了他手上的小圆球。
“我就不了。”
“可以吗？”
与我相反，姐姐显得相当积极。她将两只手都摊开，递了出去，看着小小的圆球慢慢地掉落到她的手心。等到所有的小圆球都散落在她的手上，她便把两只手合在一起，作出含苞的花的样子，将小圆球们汇聚在一起。
看到她腾不出手去打开投食口，我便出手帮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反而很郑重其事地对我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说“同志你辛苦了”。
随后，她缓缓将手的底部松开，让小圆球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
一时间，小小的鱼缸里下起了“老鼠屎”来。
看着那些鱼们惊喜地扑来扑去的模样，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上帝也是这样将雪给搓了下来，撒给那些手舞足蹈、翘首以盼着的孩子们。
那些小圆球并没有浮在水面上，也没有沉到水底去。看来它们既不是浮料也不是沉料，是那种观赏性比较强的悬浮料。
这种料一般比较昂贵，这也难怪长得像“老鼠屎”了，看来是这个男孩特制的鱼食。
姐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给鱼群带来的小小奇迹，在这闲暇，我陪戴眼镜的男孩闲聊了一会儿。
“说起来，这家书店是你们两个学生一起开的吗？”
他听了我的问题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这家店是茜茜一个人开的，我大概算是一个客人，她的学弟，仅此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挠了挠脑袋，像是对自己的身份不太拿捏得清。
他的话让我心生疑惑。
“就一个人的话，又要上课又要开店，不会很忙吗？”
“啊...这个不用担心。她是一四届的，现在已经毕业了。顺带一提——我是一五届的，只小她一届。你们的话，应该是新生吧？”
我点了点头。
“果然是新生啊，毕竟我都在学校待了四年，对学校里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却一点也不记得你们。”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
记忆力居然这么好吗，居然有说出“对所有人都有印象”的自信。
但我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我已经习惯于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个性表示认同了。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既然有着会主要告诉你“你的椅子是我换掉的”的人，那么，确实也应该有人会对所有人都抱有兴趣和善意。
我不是那样的人，但如果你说他们存在，我也不会否定。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既然是新生的话也难怪不认识她了，茜茜她在我们这几届里可是风云人物。”
“真的吗？”
我再次看向了那个画中少女，说实话，作为所谓的“风云人物”，她也未免太过安静，让人不免怀疑学长所言的可信度。在我脑海中，既然是用“风云”这么厉害的东西来形容的人，那么至少不应该坐在地下通道的一家旧书店里。
“她当文学社社长的时候拿过两次全国性的征文金奖，毕业的时候，很多大公司都争着抢她，学校的公众号发了一大堆报道叙述她的事迹，可她最后却选择留在大学城开了一家旧书店，说是‘我喜欢安静’。怎么样，很酷吧？是不是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传说’现在就坐在柜台那里。”
他的语气像是连珠炮一样，像是在对外人安利自家的偶像，越是往下说，他的脸上就越显兴奋，倒像是这些成绩都是自己拿的那样。
听着他的话，我再看了看“传说”。她还是那么安静，仿佛世界跟她毫无关系。
可这一次，我的内心无法再波澜不惊了。
眼镜男生的话让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感觉我的嘴唇有些松动，费了好大得劲，我才终于问出问题。
“那个学姐...她获奖的作品...是不是有一部叫作《群鸟云集之日》？”
“哦，学弟你原来也看过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我吞咽了一口唾沫。
那篇作品的获奖者，名字中确实有一个“茜”字。我会知道这个，我会知道那部作品，原因是我和前女友也参与了那年的征文。
我说过的吧...我曾经想当科学家，后来又想当个作家。
说来惭愧。
我曾经...也有过文学的梦。
契机只是因为语文老师频繁地夸奖过我的作文而已。
于是，我开始参加学校的征文，也频繁地地得到奖励。
别人的肯定让我的自信和野心日渐膨胀，但是这还不够，我开始想要更多人的肯定。
于是，我去参加了全国性质的征文。自以为是地，写出了让我自己能够沾沾自喜的东西。
在得知自己甚至无法挤进前三名的时候，我感觉十分地不服气。
为什么，凭什么，那个第一名靠的到底是什么，居然能让这样多的人认同自己。
在那本书出版之后，我立刻就买来读。
后来，我就不再写东西。
“看过。”
意识回到现实，我向戴着眼镜的学长回答而去。
“太好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感觉像...这辈子都无法超过。”
听了我的话，他稍稍楞了一下，随后对着我微笑了起来。
“不像是读者的话，倒更像作者的话啊。”他的感觉意外地敏锐，随后，他接着说道：“嘛...确实是那样厉害的一部作品，读起来都会让我怀疑，我眼见的所闻的世界，到底跟她所感知到是不是同样的东西。”
他说起这话时倒像是那女孩的父亲，露出骄傲的笑意。
这时候姐姐也已经把目光从鱼缸那边抽了出来，我们所说的话，她都一直有在听。
姐姐看着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你一定很喜欢她。”
“当然...谁不喜欢她呢？”
得到的回应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语。
姐姐便不往下问了，他也没再往下说。
于是我们互道再见后，向门口走去。
学长也转过头，接着去喂鱼缸中的金鱼。
经过柜台时，我下意识地往学姐那边看去。
她还在看着《我是猫》，一切都显得岁月静好。好似坐在这柜台里的不是“传说”，只是一副“画中少女”。
突然，我捕捉到了这幅画的一丝异样。
是错觉吗？
她的眼睛好像并没有落在书上，反而正透过书页的上方，向别处落去。
我顺着那视线，最终找寻到学长的背影。
那一刻...画中少女不再是画了。
她动了凡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大五的少女也是少女，反对的兄弟们把反对打在评论区里，姐妹们照着这个拉黑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