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剑谷的东南角，不似其他地方积雪不化冰冷刺骨，而是气候宜人，栽满了成排的枫树，枫叶飘落，积叶成堆，这里的宅邸因而得名枫林居。
一片枫叶随风飘摇，飞入枫林居，潜入房间，正落在江桥与妖族少女的中间。
地上雷光滚动，才落地的枫叶，化为灰烬，被风带走。
江桥看着妖族少女，对方仇视的眼神，令他心生凉意，出门前明明还是那个木讷可爱的布偶娃娃，就出去钓鱼碰见了苏浅浅，怎么回来之后，好端端的就成了要杀人的灵异鬼娃娃。
苏浅浅，你的光环踏马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女孩，手里的凶器碎瓦片没了，却依旧不服软，明明被奴隶阵法的滚雷吓得发抖，脸上依然倔强，只是有几分惨淡。
通常来说，对主人起杀心的奴隶，刺杀失败还被抓到，这结果想必女孩自己也知道，只有死路一条。
江桥回想起不久前，女孩还在马车笼子里，那时候他买不起想走，就是女孩拉住他袖口，求他救命，江桥也做到了，不光是买出来，还治好了病。
既是救命恩人，又为何要恩将仇报呢？
江桥缓缓开口：“理由，给我一个你要杀我的理由。”
“反正被你们人类抓到，无非也是要被折磨到死，与其那样，还不如先杀了你。”
妖族少女起初在驿站醒来时，奴隶商人设下的精神干预还未完全消除，并未恢复记忆，而在枫林居的房间里待着忽然恢复记忆，记起自己妖族身份，便想着杀掉江桥，摆脱奴隶阵法后逃走。
失手后虽然很怕，但事到如今，她也再没有回头路。
“那你当时，又为何求我救你呢？”
“……”
见妖族少女沉默，江桥又追问了句：“是觉得我比奴隶商人好对付，杀了我就有机会可以逃回妖域是么？”
妖族少女没再说话，只是默默低头，她当时的确只是为了逃离奴隶商人。
“原来如此。”
得到答复后，江桥苦笑了下，脸上的表情还有苦涩，只笑自己还是太善良，结果被当软柿子捏，真是讽刺。
人与人都做不到互相理解，更何况是人妖殊途呢……
说白了，还是心太软，不够狠，才摊上这么个事。
“当初，若是不救你，让你病死在笼子里，说不定会更好，我也省得被黎颜夕误会成买妖族奴隶玩乐的龌龊之人。”
江桥还是把本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虽然很无情，但事实如此。
“或许我真不该救你。”他的眼神再无温度，也无心问女孩是何时恢复的记忆。
妖族少女没说话，自顾脱下蓝色长裙，只着亵衣，将裙子整齐摆放在江桥面前，那是他的东西。
随后跪在地上，抬头扬起白皙脖颈，迎接死亡，“我准备好了，动手吧。”
江桥右手张开，抓住妖族少女的脸，只要他催动掌心的黑点，这个女孩就会立马被雷电化为焦炭。
但他并未这么做，从他把女孩救回来后，就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她。救了又杀，当时的恻隐就毫无意义，这是他所不想承认的。
瞟了眼女孩整理好的蓝裙，她其实穿得很好看。妖族与人族的恩怨，并不是救出一个妖族少女就能解决的，穿越者又不是主角，能做的事也有限。
江桥出手救妖族奴隶，本就没有所图，想着她没事就可以自行离开。既然刺杀他是为了自由，他大可以成全，不过是比他预想的要早许多。
他把手从女孩脸上挪开，摸了下头，“把衣服穿上吧，你若是想回妖域，可以，我能送你回去，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妖族少女没想到江桥不仅没杀她，还要送她回妖域，觉得这个人类很傻，也好奇他的要求。
“先把衣服穿上吧。”
这次女孩乖乖听江桥的话，把长裙穿上，江桥方才说出条件。
“很简单，我从奴隶商人那里买你，还有给你治病，大概花了有六百颗灵石，现在我不想救，你还我六百颗灵石，给自己赎身，我们就两清，到时我会想办法解开奴隶阵法，把你送回妖域，如何？”
“真的可以吗？”这条件太简单，以至于妖族少女觉得江桥在骗他。
江桥虽没想杀女孩，但被刺杀后，他对妖族少女再无好感，哪怕对方是出于自保，“是的，把欠我的钱还清，你就可以走了。”
“好，那我……”
妖族少女还未说完，江桥漠然绕开女孩，仿佛当她不存在，径自走出房间，不再言语。
看着江桥的背影，女孩心里五味杂陈，她大概能懂江桥不杀她是因为善良，提个简单的要求就放她走，应该失望到死心，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罢了。
在妖族的认知里，人类并不善良，相反他们暴戾，贪得无厌，以猎捕妖族，残忍折磨为乐。
但江桥却对她很好，在记忆尚未恢复的时候，江桥没有辱没她，反而把床给她睡，还帮她洗漱，去哪都带着她……
这一刻，妖族少女心里有些悔意，如果她苦苦哀求，江桥可能也会放她走。
可惜没有如果。
她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她也明白，刺杀失败后，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虽然不会有用，她也很想说一句对不起，只是作为妖族，她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她无法对人类说对不起……
枫林居的院子里，江桥被妖族少女整得心情不好，捡了些枯树枝，加点干草生火，准备把钓来的鱼烤了吃掉。
宅邸虽许久没人住，好在工具齐全，江桥从厨房拿出菜刀，把鱼处理好后，用树枝串好，架在火堆上烤。
鱼肉的香味把妖族少女吸引过来，她蹲在一边，没有接近，看着江桥烤鱼，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火焰灼烧干柴的“噼啪”声响。
鱼烤好后，江桥试了口，没有调料，鱼肉的腥味盖不住，但勉强能吃，他看向妖族少女，“吃吗？”
“嗯……”妖族少女起初一愣，没想到江桥会给她吃，唯唯诺诺点头。
江桥拿起一条烤鱼，递给女孩，让她拿住鱼尾的树枝，“快吃吧，不用担心我会强留你，明天我教你怎么赚灵石，早点赚到六百颗，你就能早点回妖域了。”
女孩嘴里吃着烤鱼，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其实没有那么想回妖域，只是不想做人类的奴隶。
但江桥从未那样做过，反而还对她好，只是没了之前的温柔，她感觉心口不舒服，有些刺痛，她不明白，觉得是道歉没说出口，心里亏欠。
他变得冷漠，还总是提回去的事，可能真的很失望吧……
妖族少女吃着烤鱼，忽然想起江桥帮她穿好衣服时，那欣慰的笑容，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